冷泉亭记

〔唐代〕白居易

东南山水,馀杭郡为最。就郡言,灵隐寺为尤。由寺观,冷泉亭为甲。亭在山下,水中央,寺西南隅。高不倍寻,广不累丈,而撮奇得要,地搜胜概,物无遁形。春之日,吾爱其草薰薰,木欣欣,可以导和纳粹,畅人血气。夏之夜,吾爱其泉渟渟,风泠泠,可以蠲烦析酲,起人心情。山树为盖,岩石为屏,云从栋生,水与阶平。坐而玩之者,可濯足于床下;卧而狎之者,可垂钓于枕上。矧又潺湲洁沏,粹冷柔滑。若俗士,若道人,眼耳之尘,心舌之垢,不待盥涤,见辄除去。潜利阴益,可胜言哉!斯所以最馀杭而甲灵隐也。

杭自郡城抵四封,丛山复湖,易为形胜。先是领郡者,有相里君造虚白亭,有韩仆射皋作候仙亭,有裴庶子棠棣作观风亭,有卢给事元辅作见山亭,及右司郎中河南元藇最后作此亭。于是五亭相望,如指之列,可谓佳境殚矣,能事毕矣。后来者虽有敏心巧目,无所加焉。故吾继之,述而不作。

长庆三年八月十三日记。

作品简介

《冷泉亭记》是唐代文学家白居易任杭州刺史期间所作的一篇风景小品,介绍了冷泉亭宜人的景色。文章虽是为冷泉亭而作,但亭的位置、体貌略写,而把重点放在登亭观景时的种种感受,情随景生,境与意谐,从另一个角度展现了冷泉亭的独特魅力。全篇构思精巧,落笔轻灵,虽是一篇景物小记,却写得别具匠心,风神俊爽。

创作背景

唐穆宗长庆二年(822年)至四年(824年),白居易任杭州刺史,这篇题记即作于长庆三年(823年)八月十三日。这年,白居易赴杭之初,有些颓然,但是他深深爱上杭州的山水。赴任期间,白居易不仅建堤疏井,惠泽百姓,而且西湖处处留下了他的足迹和诗篇,《冷泉亭记》就是其中一篇。

翻译注释

翻译

东南一带的山水风景,馀杭郡可以称得上最美了。就馀杭郡的山水而言,灵隐寺最好。从灵隐寺的景致来看,又当属冷泉亭为第一。冷泉亭在灵隐山下,水的中央,灵隐寺的西南角。亭高不过十几尺,方圆不到两丈,但却聚集了自然的奇景,搜揽了优美的山水佳境无遗,亭中观赏灵隐景致,一览无馀。春天的日子,我喜爱这里花草的芳香,树木的茂盛,这里可以引导人们心境平和地吸取新鲜空气,令人血气通畅。夏天的夜晚,我喜爱那里平静的泉水,清凉的和风,这里又可以使人们消除烦恼解散酒后的困倦,振奋人的精神。灵隐山上的树木为伞盖,岩石为屏风,云彩由亭梁处升起,涧水与亭阶持平。坐在亭中赏玩,可以在坐榻前洗足;躺在亭中赏玩,又可以在枕边垂钓。况且水流舒缓明澈而又清凉纯净。无论是俗人还是出家人看见冷泉亭水,不必去洗涤,便会将眼、耳、心、舌的尘垢清除掉了。冷泉亭暗地里给人们的好处岂能说尽。这就是冷泉亭的景致在馀杭郡最好,在灵隐寺列为第一的原因。

馀杭自郡城直至郡四边疆界,重峦叠湖,这样的河山容易成乡风景优美的地方。在此以前,在馀杭做刺史的,有相里造建了虚亭,有韩皋仆射建了候仙亭,有裴棠棣庶子建了观风亭,有卢元辅兰事建了见山亭,还有右司郎中河南人元藇最后建的冷泉亭。于是五座亭相望,像五个手指那样排列,它们已经把最好的景境都占了,构筑山水佳境的事情已经完毕。后来的人虽然有机敏巧妙的想法,也无法再增添什么了。所以,我接任刺史,也只是记述其事而不在构筑亭台了。

唐穆宗长庆三年八月十三日记。

注释

(1)冷泉亭:在杭州西湖灵隐寺西南角,原在水中,是唐代杭州刺史元莫所建。

(2)灵隐寺:杭州名寺。东晋成帝司马衍咸和元年(公元326年)僧人慧理修建。

(3)尤:突出。

(4)甲:第一。

(5)寻:古代长度单位,八尺为寻。

(6)地搜胜概:所处的地方包罗了最美的景色。

(7)起人心情:振奋人的心情。

(8)盖:伞。

(9)云从栋生:云彩缭绕在屋宇之旁,好像从房屋栋梁上生出来。

(10)床:坐的用具。

(11)粹冷柔滑:形容水的清凉和缓。

(12)若俗士,若道人:不论是普通人还是出家人。

(13)眼耳之尘,心舌之垢:人们在世俗中沾染的不纯洁的东西。

(14)潜利阴益:看不见的好处。

(15)可胜言哉:能说得完吗?

(16)封:边界,范围。

(17)先是领郡者:以前在这里作郡守的人。

(18)卢给事元辅:卢元辅字子望,任杭州刺史后曾为给事中。给事中:门下省的官员。

(19)右司郎中:尚书省官员,协助尚书右丞管理兵、刑、工三部十二司之事。

(20)如指之列:像五个手指的排列。

(21)敏心巧目:聪敏的思考和灵巧的眼睛。

(22)无所加焉:没有什么可增加的了。

(23)述而不作:出自《论语》,原意是只陈述前人的成说,自己并不创作。这里是说只作修葺整理,不在创造新的。

(24)长庆:唐穆宗李恒年号。

全文拼音版

lěngquántíng
dōngnánshānshuǐhángjùnwèizuìjiùjùnyánlíngyǐnwèiyóuyóuguānlěngquántíngwèijiǎtíngzàishānxiàshuǐzhōngyāng西nángāobèixún广guǎnglèizhàngércuōyàosōushènggàidùnxíngchūnzhīàicǎoxūnxūnxīnxīndǎocuìchàngrénxuèxiàzhīàiquántíngtíngfēnglínglíngjuānfánchéngrénxīnqíngshānshùwèigàiyánshíwèipíngyúncóngdòngshēngshuǐjiēpíngzuòérwánzhīzhězhuóchuángxiàérxiázhīzhěchuídiàozhěnshàngshěnyòuchányuánjiécuìlěngróuhuáruòshìruòdàorényǎněrzhīchénxīnshézhīgòudàiguànjiànzhéchúqiányīnshèngyánzāisuǒzuìhángérjiǎlíngyǐ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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zhǎngqìngsānniányuèshísān

作者介绍

白居易(772—846),字乐天,号香山居士,唐代伟大的现实主义诗人。祖籍太原,生于新郑(今属河南)。其诗通俗晓畅,反映社会现实,代表作《长恨歌》《琵琶行》《卖炭翁》等广为传诵。曾任翰林学士、左拾遗等职,因直言进谏被贬江州司马。晚年闲居洛阳,倡导"新乐府运动",主张"文章合为时而著"。与元稹并称"元白",诗作流传极广,甚至远播海外,对后世影响深远。

白居易的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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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可之教予如此。予不能然也,而心识其所以然。夫既心识其所以然,而不能然者,内外不一,心手不相应,不学之过也。故凡有见于中而操之不熟者,平居自视了然,而临事忽焉丧之,岂独竹乎?

子由为《墨竹赋》以遗与可曰:“庖丁,解牛者也,而养生者取之;轮扁,斫轮者也,而读书者与之。今夫夫子之托于斯竹也,而予以为有道者则非邪?”

子由未尝画也,故得其意而已。若予者,岂独得其意,并得其法。

与可画竹,初不自贵重,四方之人持缣素而请者,足相蹑于其门。与可厌之,投诸地而骂曰:“吾将以为袜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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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尾复写一诗,其略云:“拟将一段鹅溪绢,扫取寒梢万尺长。”

予谓与可:“竹长万尺,当用绢二百五十匹,知公倦于笔砚,愿得此绢而已。”

与可无以答,则曰:“吾言妄矣。世岂有万尺竹哉?”

余因而实之,答其诗曰:“世间亦有千寻竹,月落庭空影许长。”

与可笑曰:“苏子辩则辩矣,然二百五十匹绢,吾将买田而归老焉。”

因以所画筼筜谷偃竹遗予曰:“此竹数尺耳,而有万尺之势。”

筼筜谷在洋州,与可尝令予作洋州三十咏,《筼筜谷》其一也。予诗云:“汉川修竹贱如蓬,斤斧何曾赦箨龙。料得清贫馋太守,渭滨千亩在胸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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揭跣而往,折竹箭,扫陈叶,排腐木,可罗胡床十八九居之。交络之流,触激之音,皆在床下;翠羽之木,龙鳞之石,均荫其上。古之人其有乐乎此耶?后之来者有能追予之践履耶?得意之日,与石渠同。

由渴而来者,先石渠,后石涧;由百家濑上而来者,先石涧,后石渠。涧之可穷者,皆出石城村东南,其间可乐者数焉。其上深山幽林逾峭险,道狭不可穷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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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大门,循墙而东,有平岗,尽处土隆然而高。盖屋面西南,而此地面西北,于是西北诸峰,尽效于襟袖之间。其上有古松数十株,皆如虬龙,他杂树亦颇多有。且有隙地稍低,余欲凿池蓄鱼种莲,植垂柳数十株于池畔。池之东北,仍有隙地,可以种竹千个。松之下筑—亭,而远山如屏,列于其前,于是名亭曰“数峰”,盖此亭原为西北数峰而筑也。计凿池构亭种竹之费,不下数十金,而余力不能也,姑预名之,以待诸异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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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同年友魏君用晦为吴县,未及三年,以高第召入为给事中。君之为县有惠爱,百姓扳留之不能得,而君亦不忍于其民;由是好事者绘《吴山图》以为赠。

夫令之于民诚重矣。令诚贤也,其地之山川草木,亦被其泽而有荣也;令诚不贤也,其地之山川草木,亦被其殃而有辱也。君于吴之山川,盖增重矣。异时吾民将择胜于岩峦之间,尸祝于浮屠老子之宫也,固宜。而君则亦既去矣,何复惓惓于此山哉。

昔苏子瞻称韩魏公去黄州四十余年,而思之不忘,至以为《思黄州》诗;子瞻为黄人刻之于石。然后知贤者于其所至,不独使其人之不忍忘而已,亦不能自忘于其人也。君今去县已三年矣。一日,与余同在内庭,出示此图,展玩太息,因命余记之。噫!君之于吾吴有情如此,如之何而使吾民能忘之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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予初十日到郡,连夜游虎丘,月色甚美,游人尚稀,风亭月榭间,以红粉笙歌一两队点缀,亦复不恶。然终不若山空人静,独往会心。

尝秋夜坐钓月矶,昏黑无往来,时闻风铎,及佛灯隐现林梢而已。

又今年春中,与无际偕访仲和于此。夜半月出无人,相与趺坐石台,不复饮酒,亦不复谈,以静意对之,觉悠悠欲与清景俱往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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昔予游庐山,见隐者焉,为予言性命之理曰:“性犹日也,身犹月也。”予疑而诘也。则曰:“人始有性而已,性之所寓为身。天始有日而已,日之所寓为月。日出于东。方其出也,物咸赖焉。有目者以视,有手者以执,有足者以履,至于山石草木亦非日不遂。及其入也,天下黯然,无物不废,然日则未始有变也。惟其所寓,则有盈阙。一盈一阙者,月也。惟性亦然,出生入死,出而生者,未尝增也。入而死者,未尝耗也,性一而已。惟其所寓,则有死生。一生一死者身也。虽有生死,然而死此生彼,未尝息也。身与月皆然,古之治术者知之,故日出于卯,谓之命,月之所在,谓之身,日入地中,虽未尝变,而不为世用,复出于东,然后物无不睹,非命而何?月不自明,由日以为明。以日之远近,为月之盈阙,非身而何?此术也,而合于道。世之治术者,知其说不知其所以说也。”

予异其言而志之久矣。筑室于斯,辟其东南为小轩。轩之前廓然无障,几与天际。每月之望,开户以须月之至。月入吾轩,则吾坐于轩上,与之徘徊而不去。一夕举酒延客,道隐者之语,客漫不喻曰:“吾尝治术矣,初不闻是说也。”予为之反复其理,客徐悟曰:“唯唯。”因志其言于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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噫!吾疑造物者之有无久矣。及是,愈以为诚有。又怪其不为之中州,而列是夷狄,更千百年不得一售其伎,是固劳而无用。神者傥不宜如是,则其果无乎?或曰:“以慰夫贤而辱于此者。”或曰:“其气之灵,不为伟人,而独为是物,故楚之南少人而多石。”是二者,余未信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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愈少时则闻江南多临观之美,而滕王阁独为第一,有瑰伟绝特之称;及得三王所为序、赋、记等,壮其文辞,益欲往一观而读之,以忘吾忧;系官于朝,愿莫之遂。十四年,以言事斥守揭阳,便道取疾以至海上,又不得过南昌而观所谓滕王阁者。其冬,以天子进大号,加恩区内,移刺袁州。袁于南昌为属邑,私喜幸自语,以为当得躬诣大府,受约束于下执事,及其无事且还,傥得一至其处,窃寄目偿所愿焉。至州之七月,诏以中书舍人太原王公为御史中丞,观察江南西道;洪、江、饶、虔、吉、信、抚、袁悉属治所。八州之人,前所不便及所愿欲而不得者,公至之日,皆罢行之。大者驿闻,小者立变,春生秋杀,阳开阴闭。令修于庭户数日之间,而人自得于湖山千里之外。吾虽欲出意见,论利害,听命于幕下,而吾州乃无一事可假而行者,又安得舍己所事以勤馆人?则滕王阁又无因而至焉矣!

其岁九月,人吏浃和,公与监军使燕于此阁,文武宾士皆与在席。酒半,合辞言曰:“此屋不修,且坏。前公为从事此邦,适理新之,公所为文,实书在壁;今三十年而公来为邦伯,适及期月,公又来燕于此,公乌得无情哉?”公应曰:“诺。”于是栋楹梁桷板槛之腐黑挠折者,盖瓦级砖之破缺者,赤白之漫漶不鲜者,治之则已;无侈前人,无废后观。

工既讫功,公以众饮,而以书命愈曰:“子其为我记之!”愈既以未得造观为叹,窃喜载名其上,词列三王之次,有荣耀焉;乃不辞而承公命。其江山之好,登望之乐,虽老矣,如获从公游,尚能为公赋之。

元和十五年十月某日,袁州刺史韩愈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