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夜·五绝·其六

岁晚身何托，灯前客未空。

半生忧患里，一梦有无中。

发短愁催白，颜衰酒借红。

我歌君起舞，潦倒略相同。

旅馆寒灯独不眠，客心何事转凄然？

故乡今夜思千里，霜鬓明朝又一年。

北风吹雪四更初，嘉瑞天教及岁除。

半盏屠苏犹未举，灯前小草写桃符。

华发日就槁，萎萎如秋草。

秋草剪复生，发秃不再好。

雅意怜儿童，软语媚翁媪。

镊白挽流光，持杯锡难老。

我老不足惜，汝生念不早。

兵戈常在眼，流离犹满道。

且当篘残缸，瓶空莫辞倒。

醒视夜何其，东行日杲杲。

去年雪暗江南路，日暮踟蹰无宿处。

今年坐见故园春，梅花已过桃花新。

东皋薄田才数亩，依方旋造逡巡酒。

嗣宗痛饮是吾师，万事否臧勿挂口。

循环三百真超忽，谁向空濛问巢窟。

愚痴聪慧一冥冥，不如且进杯中物。

暗里年光此黑头，落花无计水东流。

谁将多事分年岁，添得今宵一倍愁。

不下风帘不掩扉，颓然醉卧乱书围。

总教岁月堂堂去，未许心情种种非。

薄宦还余新禄米，长贫尚有旧儒衣。

生涯自笑原无累，讵系中年悟道机。

东南胜概未忘情，老去扁舟复此行。

小邑岁除无市井，下田水落见农耕。

雪消西岭层棱出，春到重湖鳞甲生。

桥下霜蛟贪睡美，为槌千鼓作雷声。

松楸百年哀，霜露终岁悲。

天地岂汝偏，鬼神谅无私。

孤穷罪当尔，我今怨尤谁。

噎绝梦自语，伶俜影相随。

岂无一经传，政坐五鬼嗤。

凿枘共龃龉，榛荆费耘耔。

付畀逾丘山，奉承劣毫厘。

生男九族欢，所愿作门楣。

时命有大谬，生男竟何裨。

匏瓜谩枵腹，蒲柳无真姿。

蹙缩高颧颊，萧骚短髯髭。

贫病老岁月，斗杓坐成移。

晓风凄以寒，帘幕相纷披。

月星炯我冠，雾雨泫我衣。

焄蒿奉祠事，苦泪落酒卮。

逝者日已远，生者日以衰。

羸骖驾九折，日暮抱长饥。

岐路正巉绝，耿耿谁当知。

不惑无闻大圣辞，如今秪有五年期。

譬犹万里关山路，驽足应须日夜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