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记庐山诗》是北宋文人苏轼创作的一篇散文,是一篇别具一格的游记。该游记以诗话的形式记述了作者游庐山的情景,将其在庐山创作的五首诗串入文中,以精美的诗句插绘了庐山的奇丽风光,把谈诗与记游熔为一炉,述怀抒感,充满了诗情画意,全文朴素自然,说理透彻,优柔自如。
自记庐山诗
仆初入庐山,山谷奇秀,平生所未见,殆应接不暇,遂发意不欲作诗。已而见山中僧俗,皆云:“苏子瞻来矣!”
不觉作一绝云:“芒鞍青竹杖,自挂百钱游。可怪深山里,人人识故侯。”
既自哂前言之谬,又复作两绝云:“青山若无素,偃蹇不相亲。要识庐山面,他年是故人。”
又云:“自昔忆清赏,初游杳霭间。如今不是梦,真个是庐山。”
是日有以陈令举《庐山记》见寄者,且行且读,见其中云徐凝、李白之诗,不觉失笑。旋入开元寺,主僧求诗,因作一绝云:“帝遣银河一派垂,古来惟有谪仙辞。飞流溅沫知多少,不与徐凝洗恶诗。”
往来山南北十余日,以为胜绝不可胜谈,择其尤者,莫如漱玉亭、三峡桥,故作此二诗。最后与摁老同游西林,又作一绝云:“横看成岭侧成峰,到处看山了不同。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
仆庐山诗尽于此矣。
作品简介
创作背景
《自记庐山诗》写于元丰七年(1084)农历四月。作者于元丰七年(1084)奉调汝州,四月发黄州,自九江抵兴国,取高安,访子由。过九江时游览了庐山。此文即游庐山所作,主要记述在庐山作的几首诗,记叙十分简约。最后一首诗,因带哲理意味而广为流传。
翻译注释
翻译
我苏轼第一次进入庐山,看见山谷奇异秀丽,是平时没有见过的,我的眼睛几乎应接不暇,于是下定决心只是观看不作诗词。不一会就听到山中僧侣和百姓说:“苏子瞻来了!”
不知不觉地没有意识中作了一首绝句:“穿着草鞋拄着竹枝,挂着一百个钱在拐杖上到处游荡。可是奇怪深山老林,每个人都能认识我这个沦落的旧官吏。”
随后我又讥笑自己刚才的言论有错误,于是又作了两首绝句:“青山就好像从来不相识,高傲的样子与我一点也不亲近。要认识庐山的真面目,改年就是故人。”
另一首诗说:“自从过去就一直想静静地欣赏,经常做梦神游在飘渺云彩之间。现在不是在做梦,真地来到了庐山。”
这一天,有人把陈令举所作的《庐山记》寄给我,我一边走一边读,看见其中有的地方提到徐凝、李白赞咏庐山瀑布的诗,不由觉得好笑。开先寺的住持求我作诗,我就作了一首绝句:“玉帝让银河垂下来一股水流,自古以来只有像贬谪下凡神仙一样的李白所作的诗最好。飞流溅起水花不知有多少,何不给徐凝洗一洗他的臭诗。”
在山中南来北往地游览了十多天,我认为山中的名胜奇绝,多不胜数,择其最好的,要数漱玉亭、三峡桥,所以作了《庐山二胜》(即《开先漱玉亭》、《栖贤三峡桥》)两首诗。最后与著名高僧常总老一起游览西林寺,又作了七绝诗一首《题西林石壁》:“横看成岭侧成峰,到处看山各不同。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
我所做的庐山诗,全部都在这里了。
注释
(1)仆:古时男子谦称。
(2)僧俗:出家为僧,在家为俗。
(3)芒鞍:一作“芒鞋”。
(4)百钱:晋朝的阮修常步行,以百钱挂杖头,至酒店,便畅饮。
(5)故侯:故秦东陵侯召平,秦亡后为布衣,称为“故候”,他种的瓜称“故侯瓜”。这里是苏轼自指。
(6)自哂:自嘲。
(7)偃蹇:高傲的样子。
(8)清赏:清洁高尚。
(9)初游:《东坡全集》中作“神游”。
(10)杳霭:云雾弥漫的高处,指庐山。
(11)陈令举:即陈舜俞,湖州人,举制科第一,熙宁年间,以不奉行青苗法被废黜,苏轼通判杭州时与他相交甚密。
(12)徐凝:中唐诗人,其诗为自居易所重。其《庐山瀑布》诗云:“千古长如白练飞,一条界破青山色。”
(13)李白:唐代伟大的浪漫主义诗人,其《望庐山瀑布》诗云:“飞流直下三千尺,疑是银河落九天。”
(14)旋:随即。
(15)开元寺:在庐山南麓,原为南唐李中主书堂,后为寺。清圣祖更名为秀峰寺。寺西有二瀑,世称东西二瀑。
(16)谪仙:李白诗才奇绝,世称谪仙人。
(17)漱玉亭:在星子县西,位于庐山开元寺后,宋僧若愚建。同三峡桥、西林同为庐山名胜。瀑布落龙湫,流经于此,萦亭而出,有如漱玉。
(18)三峡桥:建于北宋祥符七年(1014年),原称栖贤桥,现名观音桥。
(19)摁老:即庐山东林寺长老常总法师。
(20)西林:即西林寺,庐山三大名寺(西林,东林、大林)之一,晋太元中僧慧永建。
(21)了不同:一点也不相同。在《东坡全集》中,此句为“远近高低各不同”;诗题为《题西林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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曰:“然。”
“然则见他邻之竹而乐,亦借也;见莫非邻之竹而乐,亦借也;又远见会稽之山与云天之所覆而乐,亦莫非借也。而独于是邻之竹,使吾子见云天而乐,弗借也;山而乐,弗借也;则近而见莫非以之竹而乐,宜亦弗借也,而又胡独于是邻之竹?且诚如吾子之所云,假而进吾子之居于是邻之东,以次而极于云天焉,则吾子之所乐而借者,能不以次而东之,而其所不借者,不反在于是邻乎?又假而退吾子之居于云天之西,以次而极于是邻,则吾子之所乐而借者,能不以次而西之,而所其所不借者,不反在于云天乎?而吾子之所为借者,将何居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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