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蛾赋

〔南北朝〕鲍照

仙鼠伺暗,飞蛾候明,均灵舛化,诡欲齐生。观齐生而欲诡,各会性以凭方。凌燋烟之浮景,赴熙焰之明光。拔身幽草下,毕命在此堂。本轻死以邀得,虽糜烂其何伤!岂学山南之文豹,避云雾而岩藏。

作品简介

《飞蛾赋》是南朝文学家鲍照创作的一篇小赋。这篇小赋以炽烈昂扬的情感,热情讴歌“飞蛾扑火”的勇敢无畏精神,赋予了飞蛾这小小的生灵以崭新的形象。赋中所赞美的飞蛾为追求光明而奋不顾身的精神正是古往今来为事业,为正义而献身的志士精神的象征。全赋文辞精悍,旨意劲拔,情感慷慨激昂,气势郁勃不平,笔调扬抑跌宕,写法精巧熨帖。

创作背景

鲍照年青时就渴望建功立业。鲍照一生热衷功名,用世思想极为强烈。《南史》本传载他尝谒临川王刘义庆,未见知,欲贡诗言志,人以为其位尚卑而止之。照勃然曰:“千载上有英才异士沉没而不闻者,安可数哉!大丈夫岂可遂蕴智能,使兰艾不辨,终日碌碌,与燕雀相随乎?”其不甘久居寒族,求取功名的急渴之情可见一斑。然而生活在门阀士族统治的时代,他处处受人压抑,难伸抱负,加上他本人性格孤直耿介,不愿顺时委俗,就更为当世所难容,也使自己更加苦闷愤慨。这篇小赋就是他在这样的处境之下,借物抒杯,感物言志之作。鲍照为建功立业而不顾一切,勇往直前的行为,是他刚直性格的具体体现,也正是他赞美飞蛾“本轻死以邀得,虽麋烂其何伤”的深层次的原因。在他此后的仕宦生活中,他确确实实做到了这一点。他在临川王义庆幕期间所作的《谢解禁止表》云:“臣自惟孤贱,盗幸荣级。暗涩大义,猖狂世礼。奇非阮籍,无保持之助;才愧冯衍,有辖镲之因。”《转常侍上疏》云:“臣既无仿佛,上报殊绝之恩,有分每丰其过。前后轻重,辄得原恕。奖以君子之方,赦以不闲教训,大愆不责,矜泽必加。”《谢随恩被原疏》有云:“由臣悴贱,可侮可诬,曾参杀人,臣岂无过。寝病幽栖,无援朝列,身孤节卑,易成论。”说明了他刘义庆幕中曾多次有过因过失而遭遭受谴责和处罚,而他受到谴责和处罚的原因乃是受到同僚之中小人的谗言,其罪名即是“暗涩大义,猖狂世礼不闲教训”。这不闲教训和猖狂世礼,实际上也就是对刘义庆某种程度的不恭。鮑照当时在临川王刘义庆幕中仅仅是一个王国侍郎,位不过九品,地位卑下,而且又出身寒门,没有任何家世的凭借。在这种情况下他敢于对刘义庆有所不恭,当是对刘义庆作出了某种抗争。而这种抗争,又必然是作者认为刘义庆的行为有不妥当之处。《宋书·临川烈武王道规传附义庆传》载义庆“受任历藩,无浮淫之过,唯晚节奉养沙门,颇致费损”,根据历史记载,南朝时期奉养僧人的费用是相当惊人的。因此,作者此时为此事或以其他事情进谏从而得罪刘义庆就很有可能。而冒着遭受谴责和禁止的危险去进谏,可以说正是飞蛾“本轻死以邀得,虽糜烂其何伤”精神的具体体现。《飞蛾赋》的创作,显示了他这一人生态度。

翻译注释

翻译

蝙蝠等待黑暗,飞蛾向往光明,都是造物主错乱化育,奇异的欲望一同产生。考察他们一同产生的奇异欲望,各应本性而依据独特的生活方式。飞蛾越过火把的浮焰,飞赴烈焰的光明。它飞起于幽暗的草丛之下,丧命在光明的堂室之中。本来因藐视死亡才招致丧身,即使被烧得焦烂又有什么哀伤。岂能学南山那只漂亮的的豹子,为了躲避雾露而深藏不出。

注释

(1)仙鼠:蝙蝠。

(2)舛:错乱。

(3)诡:不同。

(4)会:当,依。

(5)凌:越过。

(6)燋:火把。一说通“焦”。

(7)景:同“影”。

(8)熙:火光旺盛。

(9)拔身:脱身。

(10)毕命:死。

(11)邀:求取,遭遇。

(12)岂学山南之文豹,避云雾而岩藏:严可均《全宋文》注:“《封氏闻见记》五云:旧说南山赤豹,爱其毛体,每有雾露,诸禽兽皆取食,惟赤豹深藏不出,故古以喻贤者隐居避世。”文,通“纹”。

全文拼音版

fēié
xiānshǔànfēiéhòumíngjūnlíngchuǎnhuàguǐshēngguānshēngérguǐhuìxìngpíngfānglíngjiāoyānzhījǐngyànzhīmíngguāngshēnyōucǎoxiàmìngzàitángběnqīngyāosuīlànshāngxuéshānnánzhīwénbàoyúnéryáncáng

作者介绍

鲍照(414—466),字明远,南朝宋诗人,与谢灵运、颜延之合称“元嘉三大家”。其诗以乐府见长,风格雄健奔放,《拟行路难》开创七言歌行新风。代表作《芜城赋》以骈文写兴亡之叹,被誉为六朝名篇。因任临海王参军,世称“鲍参军”。后因卷入政治斗争,死于乱军之中。鲍照诗风雄健奇崛,对后世李白、杜甫等影响深远,是南朝文学史上极具个性的重要作家。

鲍照的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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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神赋

〔两汉〕曹植

黄初三年,余朝京师,还济洛川。古人有言:斯水之神,名曰宓妃。感宋玉对楚王神女之事,遂作斯赋。其辞曰:

余从京域,言归东藩,背伊阙,越轘辕,经通谷,陵景山。日既西倾,车殆马烦。尔乃税驾乎蘅皋,秣驷乎芝田,容与乎阳林,流眄乎洛川。于是精移神骇,忽焉思散。俯则未察,仰以殊观。睹一丽人,于岩之畔。乃援御者而告之曰:“尔有觌于彼者乎?彼何人斯,若此之艳也!”

御者对曰:“臣闻河洛之神,名曰宓妃。然则君王之所见也,无乃是乎!其状若何?臣愿闻之。”

余告之曰:其形也,翩若惊鸿,婉若游龙。荣曜秋菊,华茂春松。髣髴兮若轻云之蔽月,飘飖兮若流风之回雪。远而望之,皎若太阳升朝霞;迫而察之,灼若芙蕖出渌波。

秾纤得中,修短合度。肩若削成,腰如约素。延颈秀项,皓质呈露。芳泽无加,铅华弗御。云髻峨峨,修眉联娟。丹唇外朗,皓齿内鲜。明眸善睐,靥辅承权。

瓌姿艳逸,仪静体闲。柔情绰态,媚于语言。奇服旷世,骨像应图。披罗衣之璀粲兮,珥瑶碧之华琚。戴金翠之首饰,缀明珠以耀躯。

践远游之文履,曳雾绡之轻裾。微幽兰之芳蔼兮,步踟蹰于山隅。于是忽焉纵体,以遨以嬉。左倚采旄,右荫桂旗。攘皓腕于神浒兮,采湍濑之玄芝。

余情悦其淑美兮,心振荡而不怡。无良媒以接欢兮,托微波而通辞。愿诚素之先达兮,解玉佩以要之。嗟佳人之信修兮,羌习礼而明诗。抗琼珶以和予兮,指潜渊而为期。执眷眷之款实兮,惧斯灵之我欺。感交甫之弃言兮,怅犹豫而狐疑。收和颜而静志兮,申礼防以自持。

于是洛灵感焉,徙倚彷徨。神光离合,乍阴乍阳。竦轻躯以鹤立,若将飞而未翔。践椒途之郁烈,步蘅薄而流芳。超长吟以永慕兮,声哀厉而弥长。尔乃众灵杂沓,命俦啸侣。或戏清流,或翔神渚,或采明珠,或拾翠羽。从南湘之二妃,携汉滨之游女。叹匏瓜之无匹兮,咏牵牛之独处。扬轻袿之猗靡兮,翳修袖以延伫。体迅飞凫,飘忽若神。凌波微步,罗袜生尘。动无常则,若危若安;进止难期,若往若还。转眄流精,光润玉颜。含辞未吐,气若幽兰。华容婀娜,令我忘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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登九疑兮望清川,见三湘之潺湲。水流寒以归海,云横秋而蔽天。余以鸟道计于故乡兮,不知去荆吴之几千。于时西阳半规,映岛欲没。澄湖练明,遥海上月。念佳期之浩荡,渺怀燕而望越。荷花落兮江色秋,风嫋嫋兮夜悠悠。临穷溟以有羡,思钓鳌于沧洲。无修竿以一举,抚洪波而增忧。归去来兮人间不可以讬些,吾将采药于蓬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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舟车栋寓,粗工也。杵臼碓硙,直巧也。盘杅于缕针,小用也。至于织机,功用大矣。

素朴醇一,野处穴藏,上自太始,下讫羲皇。帝轩龙跃,庶业是昌,府覃圣恩,仰览三光。悟彼织女,终日七襄,爰制布帛,始垂衣裳。

于是取衡山之孤桐,南岳之洪樟。结灵根于盘石,托九层于岩傍。性条畅以端直,贯云表而剀良。仪凤晨鸣翔其上,怪兽群萃而陆梁。

于是乃命匠人,潜江奋骧,逾五岭,越九冈,斩伐剖析,拟度短长。胜复回转,克像乾形,大匡淡泊,拟短则川平,光为日月,盖取昭明,三轴列布,上法台星,两骥齐首,俨若将征。方圆绮错,微妙穷奇,虫禽品兽,物有其宜,兔耳跧伏,若安若危。猛犬相守,窜身匿蹄,高楼双峙,下临清池,游鱼衔饵,瀺灂其陂,鹿卢并起,纤缴俱垂,宛若星图,屈伸推移。一往一来,匪劳匪疲。

于是暮春代谢,朱明达时,蚕人告讫,舍罢献丝,或黄或白,蜜蜡凝脂,纤纤静女,经之络之。尔乃窈窕淑媛,美色贞怡,解鸣佩,释罗衣,披华幕,登神机,乘轻杼,览床帷。动摇多容,俯仰生姿。

文赋

〔魏晋〕陆机

余每观才士之所作,窃有以得其用心。夫放言谴辞,良多变矣,妍蚩好恶,可得而言。每自属文,尤见其情。恒患意不称物,文不逮意。盖非知之难,能之难也。故作《文赋》,以述先士之盛藻,因论作文之利害所由,它日殆可谓曲尽其妙。至于操斧伐柯,虽取则不远,若夫随手之变,良难以辞逮。盖所能言者具于此云。

伫中区以玄览,颐情志於典坟。遵四时以叹逝,瞻万物而思纷。悲落叶於劲秋,喜柔条於芳春,心懔懔以怀霜,志眇眇而临云。咏世德之骏烈,诵先人之清芬。游文章之林府,嘉丽藻之彬彬。慨投篇而援笔,聊宣之乎斯文。

其始也,皆收视反听,耽思傍讯,精骛八极,心游万仞。其致也,情曈昽而弥鲜,物昭晣而互进。倾群言之沥液,漱六艺之芳润。浮天渊以安流,濯下泉而潜浸。於是沈辞怫悦,若游鱼衔钩,而出重渊之深;浮藻联翩,若翰鸟缨缴,而坠曾云之峻。收百世之阙文,采千载之遗韵。谢朝华於已披,启夕秀於未振。观古今於须臾,抚四海於一瞬。

然后选义按部,考辞就班。抱景者咸叩,怀响者毕弹。或因枝以振叶,或沿波而讨源。或本隐以之显,或求易而得难。或虎变而兽扰,或龙见而鸟澜。或妥帖而易施,或岨峿而不安。罄澄心以凝思,眇众虑而为言。笼天地於形内,挫万物於笔端。始踯躅於燥吻,终流离於濡翰。理扶质以立干,文垂条而结繁。信情貌之不差,故每变而在颜。思涉乐其必笑,方言哀而已叹。或操觚以率尔,或含毫而邈然。

伊兹事之可乐,固圣贤之所钦。课虚无以责有,叩寂寞而求音。函绵邈於尺素,吐滂沛乎寸心。言恢之而弥广,思按之而逾深。播芳蕤之馥馥,发青条之森森。粲风飞而猋竖,郁云起乎翰林。

体有万殊,物无一量。纷纭挥霍,形难为状。辞程才以效伎,意司契而为匠。在有无而黾勉,当浅深而不让。虽离方而遯员,期穷形而尽相。故夫夸目者尚奢,惬心者贵当。言穷者无隘,论达者唯旷。

诗缘情而绮靡,赋体物而浏亮。碑披文以相质,诔缠绵而凄怆。铭博约而温润,箴顿挫而清壮。颂优游以彬蔚,论精微而朗畅。奏平彻以闲雅,说炜晔而谲诳。虽区分之在兹,亦禁邪而制放。要辞达而理举,故无取乎冗长。

其为物也多姿,其为体也屡迁。其会意也尚巧,其遣言也贵妍。暨音声之迭代,若五色之相宣。虽逝止之无常,固崎锜而难便。苟达变而识次,犹开流以纳泉。如失机而后会,恒操末以续颠。谬玄黄之袟叙,故淟涊而不鲜。

或仰逼於先条,或俯侵於后章。或辞害而理比,或言顺而义妨。离之则双美,合之则两伤。考殿最於锱铢,定去留於毫芒。苟铨衡之所裁,固应绳其必当。或文繁理富,而意不指适。极无两致,尽不可益。立片言而居要,乃一篇之警策。虽众辞之有条,必待兹而效绩。亮功多而累寡,故取足而不易。

或藻思绮合,清丽千眠。炳若缛绣,凄若繁弦。必所拟之不殊,乃暗合乎曩篇。虽杼轴於予怀,怵他人之我先。苟伤廉而愆义,亦虽爱而必捐。

或苕发颖竖,离众绝致。形不可逐,响难为系。块孤立而特峙,非常音之所纬。心牢落而无偶,意徘徊而不能揥。石韫玉而山辉,水怀珠而川媚。彼榛楛之勿翦,亦蒙荣於集翠。缀下里於白雪,吾亦济夫所伟。

或讬言於短韵,对穷迹而孤兴。俯寂寞而无友,仰寥廓而莫承。譬偏弦之独张,含清唱而靡应。或寄辞於瘁音,徒靡言而弗华。混妍蚩而成体,累良质而为瑕。象下管之偏疾,故虽应而不和。或遗理以存异,徒寻虚以逐微。言寡情而鲜爱,辞浮漂而不归。犹弦幺而徽急,故虽和而不悲。或奔放以谐合,务嘈囋而妖冶。徒悦目而偶俗,固高声而曲下。寤防露与桑间,又虽悲而不雅。或清虚以婉约,每除烦而去滥。阙大羹之遗味,同朱弦之清汜。虽一唱而三叹,固既雅而不艳。

若夫丰约之裁,俯仰之形。因宜适变,曲有微情。或言拙而喻巧,或理朴而辞轻。或袭故而弥新,或沿浊而更清。或览之而必察,或研之而后精。譬犹舞者赴节以投袂,歌者应弦而遣声。是盖轮扁所不得言,故亦非华说之所能精。

普辞条与文律,良余膺之所服。练世情之常尤,识前修之所淑。虽濬发於巧心,或受㰞於拙目。彼琼敷与玉藻,若中原之有菽。同橐籥之罔穷,与天地乎并育。虽纷蔼於此世,嗟不盈於予掬。患挈瓶之屡空,病昌言之难属。故踸踔於短垣,放庸音以足曲。恒遗恨以终篇,岂怀盈而自足。惧蒙尘於叩缶,顾取笑乎鸣玉。

若夫应感之会,通塞之纪。来不可遏,去不可止。藏若景灭,行犹响起。方天机之骏利,夫何纷而不理。思风发於胸臆,言泉流於唇齿。纷威蕤以馺遝,唯毫素之所拟。文徽徽以溢目,音泠泠而盈耳。及其六情底滞,志往神留。兀若枯木,豁若涸流。揽营魂以探赜,顿精爽於自求。理翳翳而愈伏,思乙乙其若抽。是以或竭情而多悔,或率意而寡尤。虽兹物之在我,非余力之所戮。故时抚空怀而自惋,吾未识夫开塞之所由。

伊兹文之为用,固众理之所因。恢万里而无阂,通亿载而为津。俯贻则於来叶,仰观象乎古人。济文武於将坠,宣风声於不泯。涂无远而不弥,理无微而弗纶。配沾润於云雨,象变化乎鬼神。被金石而德广,流管弦而日新。

荡子从军赋

〔唐代〕骆宾王

胡兵十万起妖氛,汉骑三千扫阵云。隐隐地中鸣战鼓,迢迢天上出将军。边沙远离风尘气,塞草长萎霜露文。

荡子辛苦十年行,回首关山万里情。远天横剑气,边地聚笳声。铁骑朝常警,铜焦夜不鸣。抗左贤而列阵,比右校以疏营。沧波积冻连蒲海,雨雪凝寒遍柳城。

若乃地分元徼,路指青波。边城暖气从来少,关塞元云本自多。严风凛凛将军树,苦雾苍苍太史河。

既拔距而从军,且扬麾而挑战。征旆淩沙漠,戎衣犯霜霰。楼般一举争沸腾,烽火四连相隐见。戈文耿耿悬落星,马足骎骎拥飞电。终取俊而先鸣,岂论功而后殿?

征夫行乐践榆溪,倡妇衔怨坐空闺。蘼芜旧曲终难赠,芍药新诗岂易题?池前怯对鸳鸯伴,庭际羞看桃李蹊。花有情而独笑,鸟无事而恒啼。

荡子别来年月久,贱妾空闺更难守。凤凰楼上罢吹箫,鹦鹉杯中休劝酒。

同道书来一雁飞,此时缄怨下鸣机。裁鸳帖夜被,薰麝染春衣。屛风宛转莲花帐,夜月玲珑悲翠帷。个日新妆始複罢,祗应含笑待君归。

子虚赋

〔两汉〕司马相如

楚使子虚使于齐,王悉发车骑,与使者出田。田罢,子虚过奼乌有先生,亡是公在焉。坐定,乌有先生问曰:“今日田乐乎?”子虚曰:“乐。”“获多乎?”曰:“少。”“然则何乐?”对曰:“仆乐齐王之欲夸仆以车骑之众,而仆对以云梦之事也。”曰:“可得闻乎?”

子虚曰:“可。王车驾千乘,选徒万骑,田于海滨。列卒满泽,罘罔弥山,掩兔辚鹿,射麇脚麟。骛于盐浦,割鲜染轮。射中获多,矜而自功。顾谓仆曰:‘楚亦有平原广泽游猎之地饶乐若此者乎?楚王之猎孰与寡人乎?’仆下车对曰:‘臣,楚国之鄙人也,幸得宿卫十有余年,时从出游,游于后园,览于有无,然犹未能遍睹也,又焉足以言其外泽者乎!’齐王曰:‘虽然,略以子之所闻见而言之。’

“仆对曰:‘唯唯。臣闻楚有七泽,尝见其一,未睹其余也。臣之所见,盖特其小小耳者,名曰云梦。云梦者,方九百里,其中有山焉。其山则盘纡茀郁,隆崇嵂崒;岑崟参差,日月蔽亏;交错纠纷,上干青云;罢池陂陀,下属江河。其土则丹青赭垩,雌黄白坿,锡碧金银,众色炫耀,照烂龙鳞。其石则赤玉玫瑰,琳瑉琨吾,瑊玏玄厉,碝石碔玞。其东则有蕙圃:衡兰芷若,芎藭昌蒲,茳蓠麋芜,诸柘巴苴。其南则有平原广泽,登降陁靡,案衍坛曼。缘以大江,限以巫山。其高燥则生葴菥苞荔,薛莎青薠。其卑湿则生藏莨蒹葭,东蔷雕胡,莲藕觚卢、菴闾轩于,众物居之,不可胜图。其西则有涌泉清池,激水推移,外发芙蓉菱华,内隐钜石白沙。其中则有神龟蛟鼍,瑇瑁鳖鼋。其北则有阴林:其树楩柟豫章,桂椒木兰,蘖离朱杨,樝梨梬栗,橘柚芬芳;其上则有鹓雏孔鸾,腾远射干;其下则有白虎玄豹,蟃蜒貙犴。

‘于是乃使剸诸之伦,手格此兽。楚王乃驾驯驳之驷,乘雕玉之舆。靡鱼须之桡旃,曳明月之珠旗。建干将之雄戟,左乌号之雕弓,右夏服之劲箭。阳子骖乘,纤阿为御,案节未舒,即陵狡兽。蹴蛩蛩,辚距虚,轶野马,轊陶駼,乘遗风,射游骐。倏眒倩浰,雷动猋至,星流霆击。弓不虚发,中必决眦,洞胸达腋,绝乎心系。获若雨兽,揜草蔽地。于是楚王乃弭节俳徊,翱翔容与。览乎阴林,观壮士之暴怒,与猛兽之恐惧。徼郄受诎,殚睹众物之变态。

‘于是郑女曼姬,被阿緆,揄紵缟,杂纤罗,垂雾縠。襞积褰绉,郁桡溪谷。衯衯裶裶,扬袘戌削,蜚纤垂髾。扶与猗靡,噏呷萃蔡。下摩兰蕙,上拂羽盖。错翡翠之威蕤,缪绕玉绥。眇眇忽忽,若神仙之仿佛。

‘于是乃相与獠于蕙圃,媻珊郣窣,上乎金堤。揜翡翠,射鵕鸃。微矰出,孅缴施。弋白鹄,连鴐鹅。双鸧下,玄鹤加。怠而后发,游于清池。浮文鹢,扬旌栧。张翠帷,建羽盖。罔瑇瑁,钩紫贝。摐金鼓,吹鸣籁。榜人歌,声流喝。水虫骇,波鸿沸。涌泉起,奔扬会。礧石相击,硠硠礚礚,若雷霆之声,闻乎数百里之外。将息獠者,击灵鼓,起烽燧。车按行,骑就队。纚乎淫淫,般乎裔裔。

‘于是楚王乃登云阳之台,怕乎无为,澹乎自持,勺药之和,具而后御之。不若大王终日驰骋,曾不下舆,脟割轮焠,自以为娱。臣窃观之,齐殆不如。’于是齐王默然无以应仆也。”

乌有先生曰:“是何言之过也!足下不远千里,来贶齐国,王悉发境内之士,而备车骑之众,与使者出畋,乃欲勠力致获,以娱左右,何名为夸哉!问楚地之有无者,愿闻大国之风烈,先生之余论也。今足下不称楚王之德厚,而盛推云梦以为高,奢言淫乐而显侈靡,窃为足下不取也。必若所言,固非楚国之美也。无而言之,是害足下之信也。章君恶、伤私义,二者无一可,而先生行之,必且轻于齐而累于楚矣。且齐东陼钜海,南有琅邪;观乎成山,射乎之罘;浮勃澥,游孟诸;邪与肃慎为邻,右以汤谷为界。秋田乎青丘,彷徨乎海外。吞若云梦者八九于其胸中曾不蒂芥。若乃俶傥瑰伟,异方殊类,珍怪鸟兽,万端鳞崪充牣其中,不可胜记。禹不能名,卨不能计。然在诸侯之位,不敢言游戏之乐,苑囿之大;先生又见客,是以王辞不复,何为无以应哉!”

浮淮赋

〔魏晋〕曹丕

溯淮水而南迈兮,泛洪涛之湟波。

仰嵓冈之崇阻兮,经东山之曲阿。

浮飞舟之万艘兮,建干将之铦戈。

扬云旗之缤纷兮,聆榜人之讙哗。

乃撞金钟,爰伐雷鼓。

白旄冲天,黄钺扈扈。

武将奋发,骁骑赫怒。

于是警风泛,涌波骇。

众帆张,群棹起。

争先逐进,莫适相待。

蔡伯喈女赋

〔两汉〕丁廙

伊大宗之令女,禀神惠之自然。在华年之二八,披邓林之曜鲜。明六列之尚致,服女史之话言。参过庭之明训,才朗悟而通玄。

当三春之嘉月,时将归于所天。曳丹罗之轻裳,载金翠之华钿。美荣曜之所茂,哀寒霜之已繁。岂偕老之可期?庶尽欢于馀年。何大愿之不遂,飘微躯于逆边?行悠悠于日远,入穹谷之寒山。惭柏舟于千祀,负冤魂于黄泉。我羁虏其如昨,经春秋之十二。忍胡颜之重耻,恐终风之我萃。咏芳草于万里,想音尘之仿佛。祈精爽于交梦,终寂寞而不至。哀我生之何辜,为神灵之所弃。仰蕣华其已落,临桑榆之嘘唏。

入穹庐之秘馆,亟逾时而经节。叹殊类之非匹,伤我躬之无悦。修肤体以深念,叹兰泽之空设。伫美目于胡忌,向凯风而泣血。

滟滪堆赋

〔宋代〕苏轼

世以瞿塘峡口滟滪堆为天下之至险,凡覆舟者,皆归咎于此石。以余观之,盖有功于斯人者。夫蜀江会百水而至于夔,弥漫浩汗,横放于大野,而峡之大小,曾不及其十一。苟先无以龃龉于其间,则江之远来,奔腾迅快,尽锐于瞿塘之口,则其崄悍可畏,当不啻于今耳。因为之赋,以待好事者试观而思之。

天下之至信者,唯水而已。江河之大与海之深,而可以意揣。唯其不自为形,而因物以赋形,是故千变万化而有必然之理。掀腾勃怒,万夫不敢前兮,宛然听命,惟圣人之所使。

余泊舟乎瞿塘之口,而观乎滟滪之崔嵬,然后知其所以开峡而不去者,固有以也。蜀江远来兮,浩漫漫之平沙。行千里而未尝龃龉兮,其意骄逞而不可摧。忽峡口之逼窄兮,纳万顷于一杯。方其未知有峡也,而战乎滟滪之下,喧豗震掉,尽力以与石斗,勃乎若万骑之西来。忽孤城之当道,钩援临冲,毕至于其下兮,城坚而不可取。矢尽剑折兮,迤逦循城而东去。于是滔滔汩汩,相与入峡,安行而不敢怒。

嗟夫,物固有以安而生变兮,亦有以用危而求安。得吾说而推之兮,亦足以知物理之固然。

书柳子厚牛赋后

〔宋代〕苏轼

岭外俗皆恬杀牛,而海南为甚。客自高化载牛渡海,百尾一舟,遇风不顺,渴饥相倚以死者无数。牛登舟皆哀鸣出涕,既至海南,耕者与屠者常相半。病不饮药,但杀牛以祷,富者至杀十数牛。死者不复云,幸而不死,即归德于巫。以巫为医,以牛为药,间有饮药者,巫辄云:“神怒,病不可复治。”亲戚皆为却药,禁医不得入门,人牛皆死而后己。地产沉水香,香必以牛易之黎。黎人得牛皆以祭鬼,无脱者。中国人以沈水香供佛燎帝求福,此皆烧牛肉也,何福之能得?哀哉!

余莫能救,故书柳子厚《牛赋》以遗琼州僧道赟,使以晓喻其乡人之有知者,庶几其少衰乎?庚辰三月十五日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