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衡州道中

我行冀州路，默想古帝都。

水土或匪昔，禹贡书亦殊。

城郭类村坞，雨雪苦载涂。

丛薄聚冻禽，狐狸啸枯株。

寒云着我巾，寒风裂我襦。

盱衡一吐气，冻凌满髭须。

程程望烟火，道傍少人居。

小米无得买，浊醪无得酤。

土房桑树根，仿佛似酒垆。

徘徊问野老，可否借我厨？

野老欣笑迎，近前挽我裾。

热水温我手，火炕暖我躯。

丁宁勿洗面，洗面破皮肤。

我知老意仁，缓缓驱仆夫。

窃问老何族？云是奕世儒。

自从大朝来，所习亮匪初。

民人籍征戍，悉为弓矢徒。

纵有好儿孙，无异犬与猪。

至今成老翁，不识一字书。

典故无所考，礼义何所拘？

论及祖父时，痛入骨髓余。

我闻忽太息，执手空踌蹰。

踌蹰向苍天，何时更得甦？

饮泣不忍言，拂袖西南隅。

何处秦关杳，扁舟日夜程。

云低江树合，水涨石矶平。

帆挂秋风影，篷敲夜雨声。

天无南北雁，何以慰羁情。

王屋风烟卷客旌，覃怀古道接漳衡。

雨余万木绿成海，战后新苔红上城。

四国金汤推健垒，连村刀剑误春耕。

眼前击楫波如砥，南下河流慨不平。

南人喜乘舟，鞍马非所便。

自我离京师，陆行苦迍邅。

长驱竟终日，黄尘暗幽燕。

平原莽千里，四顾无人烟。

况兹冬欲暮，寒风正凄然。

霜严裂肌肤，指直不得拳。

仆夫亟告劳，长跪向我前。

下马语仆夫，穷涂须勉旃。

丈夫岂儿女，壮志恒在边。

微劳讵足惜，去矣行策鞭。

五日入绩溪，风景始可喜。

溪流一缕通，云气千岩起。

当面立危壁，竹木纷如绮。

根株走龙蛇，脉脉复跂跂。

烟火空际生，人家深树里。

远近恣凭眺，傍偟不知止。

夕阳射林表，明媚更无似。

欲乞买山钱，卜居玩清泚。

按行又复到江干，近水遥山照眼寒。

从此潇湘在胸次，不须更向画图看。

冉冉秋序高，劳劳客程促。如何霜霰交？不见原野肃。

颠崖绚夕红，古涧漾寒绿。非惟藤蔓敷，亦复芳气馥。

物生固有常，气候殊过续。以兹羸疾身，动往居瘴毒。

念彼闽村人，田稀口如粟。耕种上青云，妻孥力凉燠。

吁嗟公私弊，群需待其熟。安得廉耻吏？俾之食常足。

上以承恩光，下以厚风俗。丹心映皓首，我何自拘束？

野绿平如案，松青润更加。

两岐惟有麦，一县已无花。

日色深迷雾，江流浅见沙。

平生爱春事，忽复过年华。

枫林村酒好，使客醉初醒。

云影驿傍树，月明溪上亭。

文章多旧稿，身世似浮萍。

努力崇勋业，休教两鬓星。

振袖街前晓色晴，天风吹马日边行。

两傍古树排牙立，一路幽禽喝道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