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胡叔才序

〔宋代〕王安石

叔才,铜陵大宗,世以赀名。子弟豪者驰骋渔弋为己事,谨者务多辟田以殖其家。先时,邑之豪子弟有命儒者耗其千金,卒无就。邑豪以为谚,莫肯命儒者,遇儒冠者皆指目远去,若将浼已然,虽胡 氏亦然。独叔才之父母不然,于叔才之幼,捐重币,逆良先生教之。既壮可以游,资而遣之,无所靳。居数年,朋试于有司,不合而归。邑人之訾者半。其父母愈笃,不悔,复资而遣之。

叔才纯孝人也,悱然感父母所以教己之笃,追四方才贤,学作文章,思显其身以及其亲。不数年逐能裒然为材进士,复朋试于有司,不幸复诎于不己知。不予愚而从之游,尝谓予言父母之 思,而惭其邑人,不能归。予曰:“归也。夫禄与位,庸者所待以为荣者也。彼贤者道弸于中,襮之以艺,虽无禄与位,其荣者固在也。子之亲,矫群庸而置子于圣贤之途,可谓不贤乎?或訾或笑而终不悔,不贤者能之乎?今而舍道德而荣禄与位,殆不其然;然则子之所以荣亲而释惭者,亦多矣。昔之訾者窃笑者,固庸者尔,岂子所宜惭哉?姑持予言以归,为父母寿,其亦喜无量,于子何如?”因释然寤,治装而归。予即书其所以为父母寿者送之云。

翻译注释

翻译

胡叔才介绍:是铜陵的大族(子弟),(胡氏家族)世代以资财闻名。(胡氏家族)中的纨绔子弟把放纵、游荡当作自己主要的事情,规矩谨慎的人则努力多置田地以扩充资产。这以前,乡中富有人家有让子弟求学的,耗费千金的资财,最终没有成就。乡中那些富有人家以此为借口再不肯出资让子弟求师学习,遇到读书人都指手画脚,远远避开,好像怕他们沾染了自己似的,即使是胡氏家族也是这样。唯独胡叔才的父母不这样,在胡叔才小的时候,就拿出重金,聘请好的老师教他。等到胡叔才长大可以游学后,他的父母又是出资让他外出求学,一点也不吝惜。过了几年,和友人一同去参加考试,没有考中回来了。乡中有一部分人公开非议,有一部分人暗中嘲笑。他的父母更加坚定,不后悔,又拿出钱财让他出去求学。

孝顺父母:胡叔才是个非常孝顺的人,为父母教导自己的诚心而感动,到处寻找有才能的人,向他们学习写文章,一心想让自己显达,让父母也跟着显耀。没几年,就优秀出众,有考中进士的才能,又与友人一同去参加考试,不幸又因考官不了解自己而落第。他不因为我愚蠢而同我交游,曾经对我说起他父母望子成龙的想法,并说在乡亲面前感到不好意思,所以现在不能够回去。我对他说:“回去吧,俸禄和官位,是一般人的追求并把它作为炫耀的资本。那些有才德的人内心充满了‘道’,并且显露在才艺上,虽然没有俸禄和官职,那荣耀依然存在啊。你的父母,不同于那些平庸的人,而让你走上追随圣贤的道路,能说他们不贤明吗?有人非议有人嘲笑却始终不后悔,不是贤明的人能做到这样吗?现在如果舍弃对道德的追求而以富贵和官位为荣,大概就不会是这样的。这样看来,你用来让父母荣耀、解除心中惭愧的(理由),就很多啊。从前非议嘲笑你的人,本来就是平庸之人,哪里值得你惭愧呢?你姑且带着我的话回去,告慰父母,他们也会非常高兴,对你将会怎样呢?“胡叔才于是坦然醒悟,准备行装回去了。我就写些用以告慰他父母的话送给他。

注释

全文拼音版

sòngshūcái
shūcáitónglíngzōngshìmíngziháozhěchíchěngwèishìjǐnzhěduōtiánzhíjiāxiānshízhīháoziyǒumìngzhěhàoqiānjīnjiùháowèiyànkěnmìngzhěguānzhějiēzhǐyuǎnruòjiāngměiránsuī shìránshūcáizhīránshūcáizhīyòujuānzhòngliángxiānshēngjiàozhīzhuàngyóuérqiǎnzhīsuǒjìnshùniánpéngshìyǒuérguīrénzhīzhěbànhuǐérqiǎn
shūcáichúnxiàorénfěirángǎnsuǒjiàozhīzhuīfāngcáixiánxuézuòwénzhāngxiǎnshēnqīnshùniánzhúnéngpóuránwèicáijìnshìpéngshìyǒuxìngzhīércóngzhīyóuchángwèiyánzhī ércánrénnéngguīyuēguīwèiyōngzhěsuǒdàiwèiróngzhěxiánzhědàopéngzhōngzhīsuīwèiróngzhězàizizhīqīnjiǎoqúnyōngérzhìzishèngxiánzhīwèixiánhuòhuòxiàoérzhōnghuǐxiánzhěnéngzhījīnérshědàoérróngwèidàiránránzizhīsuǒróngqīnérshìcánzhěduōzhīzhěqièxiàozhěyōngzhěěrzisuǒcánzāichíyánguīwèi寿shòuliàngziyīnshìránzhìzhuāngérguīshūsuǒwèi寿shòuzhěsòngzhī

作者介绍

王安石(1021—1086),字介甫,号半山,北宋著名政治家、文学家、思想家,江西临川人。他主持“熙宁变法”,推行青苗法、募役法等新政,力图富国强兵,虽争议巨大却影响深远。文学成就斐然,为“唐宋八大家”之一,其诗文峭拔简劲,政论犀利,代表作《元日》《泊船瓜洲》等传诵千古。晚年退居江宁(今南京),潜心著述。谥号“文”,世称王文公,其改革精神与文学造诣对后世影响深远。

王安石的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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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代〕柳宗元

河东薛存义将行,柳子载肉于俎,崇酒於觞,追而送之江浒,饮食之。且告曰:“凡吏于土者,若知其职乎?盖民之役,非以役民而已也。凡民之食于土者,出其什一佣乎吏,使司平于我也。今我受其直,怠其事者,天下皆然。岂惟怠之,又从而盗之。向使佣一夫于家,受若值,怠若事,又盗若货器,则必甚怒而黜罚之矣。以今天下多类此,而民莫敢肆其怒与黜罚者,何哉?势不同也。势不同而理同,如吾民何?有达于理者,得不恐而畏乎!”

存义假令零陵二年矣。早作而夜思,勤力而劳心;讼者平,赋者均,老弱无怀诈暴憎。其为不虚取直也的矣,其知恐而畏也审矣。

吾贱且辱,不得与考绩幽明之说;于其往也,故赏以酒肉而重之以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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广文曾生,来自南丰,入太学,与其诸生群进于有司。有司敛群才,操尺度,概以一法。考。其不中者而弃之;虽有魁垒拔出之才,其一累黍不中尺度,则弃不敢取。幸而得良有司,不过反同众人叹嗟爱惜,若取舍非己事者。诿曰:“有司有法,奈何不中!”

有司固不自任其责,而天下之人亦不以责有司,皆曰:“其不中,法也。”

不幸有司尺度一失手,则往往失多而得少。

呜呼!有司所操果良法邪?何其久而不思革也?况若曾生之业,其大者固已魁垒,其于小者亦可以中尺度;而有司弃之,可怪也!然曾生不非同进,不罪有司,告予以归,思广其学而坚其守。予初骇其文,又壮其志,夫农不咎岁而菑播是勤,甚水旱则已;使一有获,则岂不多邪?

曾生橐其文数十万言来京师,京师之人无求曾生者,然曾生亦不以干也。予岂敢求生,而生辱以顾予。是京师之人既不求之,而有司又失之,而独予得也。于其行也,遂见于文,使知生者可以吊有司而贺余之独得也。

本草纲目原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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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称:望龙光,知古剑;觇宝气,辨明珠。故萍实商羊,非天明莫洞。厥后博物称华,辨字称康,析宝玉称倚顿,亦仅仅晨星耳。

楚蕲阳李君东璧,一日过予弇山园谒予,留饮数日。予观其人,晬然貌也,癯然身也,津津然谭议也,真北斗以南一人。解其装,无长物,有《本草纲目》数十卷。谓予曰:时珍,荆楚鄙人也,幼多羸疾,质成钝椎,长耽典籍,若啖蔗饴。遂渔猎群书,搜罗百氏。凡子史经传,声韵农圃,医卜星相,乐府诸家,稍有得处,辄著有数言。古有《本草》一书,自炎皇及汉、梁、唐、宋,下迨国朝,注解群氏旧矣。第其中舛缪差讹遗漏,不可枚数,乃敢奋编摩之志,僭纂述之权。岁历三十稔,书考八百余家,稿凡三易。复者芟之,阙者缉之,讹者绳之。旧本一千五百一十八种,今增药三百七十四种,分为一十六部,著成五十二卷,虽非集成,亦粗大备,僭名曰《本草纲目》。愿乞一言,以托不朽。

予开卷细玩,每药标正名为纲,附释名为目,正始也。次以集解、辩疑、正误,详其土产形状也。次以气味、主治、附方,著其体用也。上自坟典,下及传奇,凡有相关,靡不备采。如入金谷之园,种色夺目;如登龙君之宫,宝藏悉陈;如对冰壶玉鉴,毛发可指数也。博而不繁,详而有要,综核究竟,直窥渊海。兹岂仅以医书觏哉,实性理之精微,格物之通典,帝王之秘录,臣民之重宝也。李君用心,加惠何勤哉。噫,碔玉莫剖,朱紫相倾,弊也久矣。故辨专车之骨,必俟鲁儒,博支机之石,必访卖卜,予方著《弇州卮言》,恚博古如《丹铅卮言》后乏人也,何幸睹兹集哉。兹集也,藏之深山石室无当,盍锲之,以共天下后世味《太玄》如子云者。

时万历岁庚寅春上元日,弇州山人、凤洲王世贞拜撰。

桃花涧修禊诗序

〔明代〕宋濂

浦江县北行二十六里,有峰耸然而葱蒨者,玄麓山也。山之西,桃花涧水出焉。乃至正丙申三月上巳,郑君彦真将修禊事于涧滨,且穷泉石之胜。

前一夕,宿诸贤士大夫。厥明日,既出,相帅向北行,以壶觞随。约二里所,始得涧流,遂沿涧而入。水蚀道几尽,肩不得比,先后累累如鱼贯。又三里所,夹岸皆桃花,山寒,花开迟,及是始繁。傍多髯松,入天如青云。忽见鲜葩点湿翠间,焰焰欲然,可玩。又三十步,诡石人立,高可十尺余,面正平,可坐而箫,曰凤箫台。下有小泓,泓上石坛广寻丈,可钓。闻大雪下时,四围皆璚树瑶林,益清绝,曰钓雪矶。西垂苍壁,俯瞰台矶间,女萝与陵苕轇轕之,赤纷绿骇,曰翠霞屏。又六七步,奇石怒出,下临小洼,泉冽甚,宜饮鹤,曰饮鹤川。自川导水,为蛇行势,前出石坛下,锵锵作环佩鸣。客有善琴者,不乐泉声之独清,鼓琴与之争。琴声与泉声相和,绝可听。又五六步,水左右屈盘,始南逝,曰五折泉。又四十步,从山趾斗折入涧底,水汇为潭。潭左列石为坐,如半月。其上危岩墙峙,飞泉中泻,遇石角激之,泉怒,跃起一二尺,细沫散潭中,点点成晕,真若飞雨之骤至,仰见青天镜净,始悟为泉,曰飞雨洞。洞傍皆山,峭石冠其巅,辽敻幽邃,宜仙人居,曰蕊珠岩。遥望见之,病登陟之劳,无往者。

还至石潭上,各敷茵席,夹水而坐。呼童拾断樵,取壶中酒温之,实髹觞中。觞有舟,随波沉浮,雁行下。稍前,有中断者,有属联者,方次第取饮。其时轻飙东来,觞盘旋不进,甚至逆流而上,若相献酬状。酒三行,年最高者命列觚翰,人皆赋诗二首,即有不成,罚酒三巨觥。众欣然如约,或闭目潜思;或拄颊上视霄汉;或与连席者耳语不休;或运笔如风雨,且书且歌;可按纸伏岩石下,欲写复止;或句有未当,搔首蹙额向人;或口吻作秋虫吟;或群聚兰坡,夺觚争先;或持卷授邻坐者观,曲肱看云而卧:皆一一可画。已而诗尽成,杯行无算。迨罢归,日已在青松下。

又明日,郑君以兹游良欢,集所赋诗而属濂以序。濂按《韩诗内传》:三月上巳,桃花水下之时,郑之旧俗,于溱洧两水之上,招魂续魄,执兰草以祓除不祥。今去之二千载,虽时异地殊,而桃花流水则今犹昔也。其远裔能合贤士大夫以修禊事,岂或遗风尚有未泯者哉?虽然,无以是为也。为吾党者,当追浴沂之风徽,法舞雩之咏叹,庶几情与境适,乐与道俱,而无愧于孔氏之徒;无愧于孔氏之徒,然后无愧于七尺之躯矣,可不勖哉!濂既为序其游历之胜,而复申以规箴如此。他若晋人兰亭之集,多尚清虚,亦无取焉。

郑君名铉,彦真,字也。

颜太初杂文序

〔宋代〕司马光

天下之不尚儒久矣。今世之士大夫,发言必自称曰儒。儒者果何如哉?高冠博带、广袂之衣谓之儒邪?执简伏册、呻吟不息谓之儒邪?又况点墨濡翰、织制绮组之文以称儒,亦远矣。舍此勿言,至于西汉之公孙丞相、萧望之、张禹、孔光,东汉之欧阳歙、张酺、胡广,世之所谓大儒,果足以充儒之名乎?

鲁人颜太初,字醇之,常愤其然。读先王之书,不治章句,必求其理而已矣。既得其理,不徒诵之,以夸诳于人,必也蹈而行之。在其身与乡党无余,于其外则不光。不光,先王之道犹翳如也,乃求天下国家政理风俗之得失,为诗歌洎文以宣畅之。景祐初,青州牧有以荒淫放荡为事,慕嵇康、阮籍之为人,当时四方士大夫乐其无名教之拘,翕然效之,浸以成风。太初恶其为大乱风俗之本,作《东州逸党》诗以刺之。诗遂上闻,天子亟治牧罪。又有郓州牧怒属令之清直与己异者诬以罪,榜掠死狱中。妻子弱不能自诉,太初素与令善,怜其冤死,作《哭友人》诗,牧亦坐是废。

于时或荐太初博学有文,诏用为国子监直讲。会有御史素不善太初者,上言太初狂狷,不可任学官。诏即行所至,改除河中府临晋主簿。太初为人,实宽良有治行,非狂人也。自临晋改应天府户曹,掌南京学,卒于睢阳。旧制,判、司、簿、尉四考,无殿负,例为令录。虽愚懦昏耄无所取者,积以年数,必得之。而太初才识如此,举进士解褐近十年,卒不得脱判、司、簿、尉之列以终身,死时盖年四十余。噫,天丧儒者,使必至于大坏乎?将犬吠所怪,桀桀者必见锄也?何其仕与寿两穷如此?

世人见太初官职不能动人又其文多指讦有疵病者所恶闻虽得其文不甚重之故所弃失居多余止得其两卷。在同州又得其所为《题名记》,今集而序之。前世之士身不显于时,而言立于后世者多矣。太初虽贱而夭,其文岂必不传?异日有见之者,观其《后车》诗,则不忘鉴戒矣;观其《逸党》诗,则礼义不坏矣;观其《哭友人》诗,则酷吏愧心矣;观其《同州题名记》,则守长知弊政矣;观其《望仙驿记》,则守长不事厨传矣。由是言之,为益岂不厚哉!

文心雕龙·时序

〔南北朝〕刘勰

时运交移,质文代变,古今情理,如可言乎?昔在陶唐,德盛化钧,野老吐“何力”之谈,郊童含“不识”之歌。有虞继作,政阜民暇,薰风咏于元后,“烂云”歌于列臣。尽其美者何?乃心乐而声泰也。至大禹敷土,九序咏功,成汤圣敬,“猗欤”作颂。逮姬文之德盛,《周南》勤而不怨;大王之化淳,《邠风》乐而不淫。幽厉昏而《板》、《荡》怒,平王微而《黍离》哀。故知歌谣文理,与世推移,风动于上,而波震于下者也。

春秋以后,角战英雄,六经泥蟠,百家飙骇。方是时也,韩魏力政,燕赵任权;五蠹六虱,严于秦令;唯齐、楚两国,颇有文学。齐开庄衢之第,楚广兰台之宫,孟轲宾馆,荀卿宰邑,故稷下扇其清风,兰陵郁其茂俗,邹子以谈天飞誉,驺奭以雕龙驰响,屈平联藻于日月,宋玉交彩于风云。观其艳说,则笼罩《雅》、《颂》,故知烨之奇意,出乎纵横之诡俗也。

爰至有汉,运接燔书,高祖尚武,戏儒简学。虽礼律草创,《诗》、《书》未遑,然《大风》、《鸿鹄》之歌,亦天纵之英作也。施及孝惠,迄于文景,经术颇兴,而辞人勿用,贾谊抑而邹枚沉,亦可知已。逮孝武崇儒,润色鸿业,礼乐争辉,辞藻竞骛∶柏梁展朝宴之诗,金堤制恤民之咏,征枚乘以蒲轮,申主父以鼎食,擢公孙之对策,叹倪宽之拟奏,买臣负薪而衣锦,相如涤器而被绣。于是史迁寿王之徒,严终枚皋之属,应对固无方,篇章亦不匮,遗风馀采,莫与比盛。越昭及宣,实继武绩,驰骋石渠,暇豫文会,集雕篆之轶材,发绮縠之高喻,于是王褒之伦,底禄待诏。自元暨成,降意图籍,美玉屑之谈,清金马之路。子云锐思于千首,子政雠校于六艺,亦已美矣。爰自汉室,迄至成哀,虽世渐百龄,辞人九变,而大抵所归,祖述《楚辞》,灵均馀影,于是乎在。

自哀、平陵替,光武中兴,深怀图谶,颇略文华,然杜笃献诔以免刑,班彪参奏以补令,虽非旁求,亦不遐弃。及明章叠耀,崇爱儒术,肄礼璧堂,讲文虎观,孟坚珥笔于国史,贾逵给札于瑞颂;东平擅其懿文,沛王振其通论;帝则藩仪,辉光相照矣。

自和安以下,迄至顺桓,则有班傅三崔,王马张蔡,磊落鸿儒,才不时乏,而文章之选,存而不论。然中兴之后,群才稍改前辙,华实所附,斟酌经辞,盖历政讲聚,故渐靡儒风者也。降及灵帝,时好辞制,造皇羲之书,开鸿都之赋,而乐松之徒,招集浅陋,故杨赐号为驩兜,蔡邕比之俳优,其馀风遗文,盖蔑如也。

自献帝播迁,文学蓬转,建安之末,区宇方辑。魏武以相王之尊,雅爱诗章;文帝以副君之重,妙善辞赋;陈思以公子之豪,下笔琳琅;并体貌英逸,故俊才云蒸。仲宣委质于汉南,孔璋归命于河北,伟长从宦于青土,公干徇质于海隅;德琏综其斐然之思;元瑜展其翩翩之乐。文蔚、休伯之俦,于叔、德祖之侣,傲雅觞豆之前,雍容衽席之上,洒笔以成酣歌,和墨以藉谈笑。观其时文,雅好慷慨,良由世积乱离,风衰俗怨,并志深而笔长,故梗概而多气也。

至明帝纂戎,制诗度曲,征篇章之士,置崇文之观,何刘群才,迭相照耀。少主相仍,唯高贵英雅,顾盼含章,动言成论。于时正始馀风,篇体轻澹,而嵇阮应缪,并驰文路矣。

逮晋宣始基,景文克构,并迹沉儒雅,而务深方术。至武帝惟新,承平受命,而胶序篇章,弗简皇虑。降及怀愍,缀旒而已。然晋虽不文,人才实盛∶茂先摇笔而散珠,太冲动墨而横锦,岳湛曜联璧之华,机云标二俊之采。应傅三张之徒,孙挚成公之属,并结藻清英,流韵绮靡。前史以为运涉季世,人未尽才,诚哉斯谈,可为叹息。

元皇中兴,披文建学,刘刁礼吏而宠荣,景纯文敏而优擢。逮明帝秉哲,雅好文会,升储御极,孳孳讲艺,练情于诰策,振采于辞赋,庾以笔才愈亲,温以文思益厚,揄扬风流,亦彼时之汉武也。及成康促龄,穆哀短祚,简文勃兴,渊乎清峻,微言精理,函满玄席;澹思浓采,时洒文囿。至孝武不嗣,安恭已矣。其文史则有袁殷之曹,孙干之辈,虽才或浅深,珪璋足用。

自中朝贵玄,江左称盛,因谈馀气,流成文体。是以世极迍邅,而辞意夷泰,诗必柱下之旨归,赋乃漆园之义疏。故知文变染乎世情,兴废系乎时序,原始以要终,虽百世可知也。

自宋武爱文,文帝彬雅,秉文之德,孝武多才,英采云构。自明帝以下,文理替矣。尔其缙绅之林,霞蔚而飙起。王袁联宗以龙章,颜谢重叶以凤采,何范张沈之徒,亦不可胜数也。盖闻之于世,故略举大较。

暨皇齐驭宝,运集休明∶太祖以圣武膺箓,世祖以睿文纂业,文帝以贰离含章,高宗以上哲兴运,并文明自天,缉熙景祚。今圣历方兴,文思光被,海岳降神,才英秀发,驭飞龙于天衢,驾骐骥于万里。经典礼章,跨周轹汉,唐、虞之文,其鼎盛乎!鸿风懿采,短笔敢陈;扬言赞时,请寄明哲!

赞曰∶蔚映十代,辞采九变。枢中所动,环流无倦。质文沿时,崇替在选。终古虽远,僾焉如面。

叶子肃诗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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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有学为鸟言者,其音则鸟也,而性则人也;鸟有学为人言者,其音则人也,而性则鸟也。此可以定人与鸟之衡哉?今之为诗者,何以异于是?不出于己之所自得,而徒窃于人之所尝言,曰某篇是某体,某篇则否;某句似某人,某句则否。此虽极工逼肖,而已不免于鸟之为人言矣。

若吾友子肃之诗,则不然。其情坦以直,故语无晦;其情散以博,故语无拘;其情多喜而少忧,故语虽苦而能遣;其情好高而耻下,故语虽俭而实丰。盖所谓出于己之所自得,而不窃于人之所尝言者也。就其所自得,以论其所自鸣,规其微疵,而约于至纯,此则渭之所献于子肃者也。若曰某篇不似某体,某句不似某人,是乌知子肃者哉!

尚书别解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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嘉靖辛卯,余自南都下第归。闭门扫轨,朋旧少过。家无闲室,昼居于内,日抱小女儿以嬉。儿欲睡,或乳于母,即读《尚书》。儿亦爱弄书,见书辄以指循行,口作声,若甚解者。故余读常不废,时有所见,用著于录。意到即笔,不得留,昔人所谓兔起鹘落时也。无暇为文章,留之箱筥,以备温故。章分句析,有古之诸家在,不敢以比拟,号曰《别解》。

余尝谓:观书若画工之有画,耳目口鼻大小肥瘠无不似者,而人见之,不以为似也,其必有得其形而不得其神者矣。余之读书也,不敢谓得其神,乃有意于以神求之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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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天地者,万物之逆旅也;光阴者,百代之过客也。而浮生若梦,为欢几何?古人秉烛夜游,良有以也。况阳春召我以烟景,大块假我以文章。会桃李之芳园,序天伦之乐事。群季俊秀,皆为惠连;吾人咏歌,独惭康乐。幽赏未已,高谈转清。开琼筵以坐花,飞羽觞而醉月。不有佳咏,何伸雅怀?如诗不成,罚依金谷酒数。

送胡叔才序

〔宋代〕王安石

叔才,铜陵大宗,世以赀名。子弟豪者驰骋渔弋为己事,谨者务多辟田以殖其家。先时,邑之豪子弟有命儒者耗其千金,卒无就。邑豪以为谚,莫肯命儒者,遇儒冠者皆指目远去,若将浼已然,虽胡 氏亦然。独叔才之父母不然,于叔才之幼,捐重币,逆良先生教之。既壮可以游,资而遣之,无所靳。居数年,朋试于有司,不合而归。邑人之訾者半。其父母愈笃,不悔,复资而遣之。

叔才纯孝人也,悱然感父母所以教己之笃,追四方才贤,学作文章,思显其身以及其亲。不数年逐能裒然为材进士,复朋试于有司,不幸复诎于不己知。不予愚而从之游,尝谓予言父母之 思,而惭其邑人,不能归。予曰:“归也。夫禄与位,庸者所待以为荣者也。彼贤者道弸于中,襮之以艺,虽无禄与位,其荣者固在也。子之亲,矫群庸而置子于圣贤之途,可谓不贤乎?或訾或笑而终不悔,不贤者能之乎?今而舍道德而荣禄与位,殆不其然;然则子之所以荣亲而释惭者,亦多矣。昔之訾者窃笑者,固庸者尔,岂子所宜惭哉?姑持予言以归,为父母寿,其亦喜无量,于子何如?”因释然寤,治装而归。予即书其所以为父母寿者送之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