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怪石供

〔宋代〕苏轼

《禹贡》：“ 青州有铅、松、怪石。” 解者曰：“ 怪石， 石似玉者。” 今齐安江上往往得美石， 与玉无辨，多红黄白色，其文如人指上螺，精明可爱， 虽巧者以意绘画有不能及， 岂古所谓“ 怪石”者耶？

凡物之丑好， 生于相形， 吾未知其果安在也。使世间石皆若此， 则今之凡石复为“ 怪” 矣。海外有形语之国，口不能言， 而相喻以形； 其以形语也，捷于口；使吾为之，不已难乎？故夫天机之动，忽焉而成，而人真以为巧也。虽然，自禹以来怪之矣。

齐安小儿浴于江，时有得之者。戏以饼饵易之；既久，得二百九十有八枚。大者兼寸，小者如枣、栗、菱、芡。

其一如虎豹，首有口鼻眼处，以为群石之长，又得古铜盆一枚，以盛石，挹水注之粲然。而庐山归宗佛印禅师适有使至，遂以为供。

禅师尝以道眼观一切， 世间混沦空洞，了无一物；虽夜光尺璧与瓦砾等，而况此石； 虽然， 愿受此供。灌以墨池水， 强为一笑。使自今以往，山僧野人，欲供禅师，而力不能办衣服饮食卧具者，皆得以净水注石为供， 盖自苏子瞻始。时元丰五年五月，黄州东坡雪堂书。

翻译注释

翻译

《禹贡》上说：“青州产铅、松、怪石”，解释的人说：“怪石，就是石头中像玉石的。今齐安江上经常有人捡到好看的石头，和玉石没有区别，多是红黄白色，上面的花纹就像人手指上的螺纹，精巧透明，十分惹可爱。即使画工再好的人也认为绘画比不了这石头的妙处，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怪石”吗？

凡是时间万物的美丑之别，都是互相比较产生的结果，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假如世间的石头都像这样，那么现在看起来觉得很平凡的石头反而会变成“怪石”了。海外有用“形语”的国家，他们彼此不说话，而是做比划交流。他们用动作比用语言方便多了。要是让我用比划代替言语的话，不也是很难吗？所以说，这些由神秘大自然产生，一下子就创造出来的，在凡人看来就非常的精巧。即使这么说，从禹那时起人们就一直认为这种石头很怪异。

齐安的小孩到江边游泳，经常捡到奇怪的石头。我用饼子做诱饵与他们交换了石头；没多久，就得了二百九十八枚。大的有寸长，小的像枣、栗、菱、芡。

其中有个像虎豹，头上还有口鼻眼，我把它当作群石的首领。又得到一个古铜盆子，用它来装石头，再往里面注上水，感觉璀璨发亮的。恰巧庐山的归宗佛印禅师有使者来访，就认为是我用的供品了。

禅师用悟道的眼光观察一切，把世上乌七八糟的东西都看成空洞之物、已经不为世事羁绊，视夜明珠和美玉珍宝与瓦砾等同（的超级脱俗之人啊），更何况这种石头呢？即便如此，我还是愿意接受把这种东西作为我的供品。灌上墨池水，勉勉强强就当个笑话吧。假如说今后，山僧野人中想要供奉禅师又没钱办好衣食住行而用净水注石头作为供奉的人，都是从我这开始的。

注释

全文拼音版

前qián怪guài石shí供gōng
《《禹yǔ贡gòng》》：““ 青州qīng有zhōu铅yǒu、松qiān、怪sōng石guài。”shí ”解者曰jiě：“zhě yuē怪“石， 石guài似shí玉shí者shì。”yù zhě今”齐安江jīn上qí往ān往jiāng得shàng美wǎng石wǎng， dé与měi玉shí无yǔ辨yù，多wú红biàn黄duō白hóng色huáng，其bái文sè如qí人wén指rú上rén螺zhǐ，精shàng明luó可jīng爱míng， kě虽ài巧suī者qiǎo以zhě意yǐ绘yì画huì有huà不yǒu能bù及néng， jí岂qǐ古gǔ所suǒ谓wèi““ 怪石guài”shí者”耶zhě？
凡fán物wù之zhī丑chǒu好hǎo， shēng生yú于xiāng相xíng形wú， wèi吾zhī未qí知guǒ其ān果zài安yě在shǐ也shì。使jiān世shí间jiē石ruò皆cǐ若zé此jīn， zhī则fán今shí之fù凡wèi石“复为“guài ”怪” yǐ矣hǎi。海wài外yǒu有xíng形yǔ语zhī之guó国kǒu，口bù不néng能yán言ér， xiāng而yù相yǐ喻xíng以qí形yǐ； xíng其yǔ以yě形jié语yú也kǒu，捷shǐ于wú口wèi；使zhī吾bù为yǐ之nán，不hū已gù难fū乎tiān？故jī夫zhī天dòng机hū之yān动ér，忽chéng焉ér而rén成zhēn，而yǐ人wèi真qiǎo以yě为suī巧rán也zì。虽yǔ然yǐ，自lái禹guài以zhī来yǐ怪之矣。
齐qí安ān小xiǎo儿ér浴yù于yú江jiāng，时shí有yǒu得dé之zhī者zhě。戏xì以yǐ饼bǐng饵ěr易yì之zhī；既jì久jiǔ，得dé二èr百bǎi九jiǔ十shí有yǒu八bā枚méi。大dà者zhě兼jiān寸cùn，小xiǎo者zhě如rú枣zǎo、栗lì、菱líng、芡qiàn。
其qí一yī如rú虎hǔ豹bào，首shǒu有yǒu口kǒu鼻bí眼yǎn处chù，以yǐ为wèi群qún石shí之zhī长zhǎng，又yòu得dé古gǔ铜tóng盆pén一yī枚méi，以yǐ盛shèng石shí，挹yì水shuǐ注zhù之zhī粲càn然rán。而ér庐lú山shān归guī宗zōng佛fú印yìn禅chán师shī适shì有yǒu使shǐ至zhì，遂suì以yǐ为wèi供gōng。
禅chán师shī尝cháng以yǐ道dào眼yǎn观guān一yī切qiè， shì世jiān间hùn混lún沦kōng空dòng洞le，了wú无yī一wù物suī；虽yè夜guāng光chǐ尺bì璧yǔ与wǎ瓦lì砾děng等ér，而kuàng况cǐ此shí石suī； rán虽yuàn然shòu， cǐ愿gōng受guàn此yǐ供mò。灌chí以shuǐ墨qiáng池wèi水yī， xiào强shǐ为zì一jīn笑yǐ。使wǎng自shān今sēng以yě往rén，山yù僧gōng野chán人shī，欲ér供lì禅bù师néng，而bàn力yī不fú能yǐn办shí衣wò服jù饮zhě食jiē卧dé具yǐ者jìng，皆shuǐ得zhù以shí净wèi水gōng注gài石zì为sū供zi， zhān盖shǐ自shí苏yuán子fēng瞻wǔ始nián。时wǔ元yuè丰huáng五zhōu年dōng五pō月xuě，黄táng州shū东坡雪堂书。

作者介绍

苏轼肖像

苏轼

北宋文学家，书法家、画家
苏轼（1037—1101），字子瞻，号东坡居士，眉州眉山（今属四川）人。北宋著名文学家、书画家、政治家，与父苏洵、弟苏辙并称“三苏”。其诗、词、散文成就卓著，为“唐宋八大家”之一。其词豪放洒脱，开宋词豪放派先河，代表作有《念奴娇·赤壁怀古》《水调歌头·明月几时有》等。仕途坎坷，屡遭贬谪，却豁达乐观。书法、绘画亦有造诣，是中国文化史上罕见的全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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