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二鸟赋

〔唐代〕韩愈

贞元十一年,五月戊辰,愈东归。癸酉,自潼关出,息于河之阴。时始去京师,有不遇时之叹。见行有笼白乌、白鸐鹆而西者,号于道曰:“某土之守某官,使使者进于天子。”东西行者皆避路,莫敢正目焉。

因窃自悲,幸生天下无事时,承先人之遗业,不识干戈、耒耜、攻守、耕获之勤,读书著文,自七岁至今,凡二十二年。其行已不敢有愧于道,其闲居思念前古当今之故,亦仅志其一二大者焉。选举于有司,与百十人偕进退,曾不得名荐书,齿下士于朝,以仰望天子之光明。今是鸟也,惟以羽毛之异,非有道德智谋、承顾问、赞教化者,乃反得蒙采擢荐进,光耀如此。故为赋以自悼,且明夫遭时者,虽小善必达,不遭时者,累善无所容焉。其辞曰:

吾何归乎!吾将既行而后思。诚不足以自存,苟有食其从之。出国门而东鹜,触白日之隆景;时返顾以流涕,念西路之羌永。过潼关而坐息,窥黄流之奔猛;感二鸟之无知,方蒙恩而入幸;惟进退之殊异,增余怀之耿耿;彼中心之何嘉?徒外饰焉是逞。余生命之湮厄,曾二鸟之不如?汩东西与南北,恒十年而不居;辱饱食其有数,况荣名于荐书;时所好之为贤,庸有谓余之非愚?昔殷之高宗,得良弼于宵寐;孰左右者为之先?信天同而神比。及时运之未来,或两求而莫致。虽家到而户说,只以招尤而速累。

盖上天之生余,亦有期于下地;盍求配于古人,独怊怅于无位?惟得之而不能,乃鬼神之所戏;幸年岁之未暮,庶无羡于斯类。

作品简介

《感二鸟赋》是唐代文学家韩愈创作的一篇赋。此赋正文前有序,序中用对比手法,写作者才高品正但不被人赏识录用,而两只无知禽鸟,“非有道德智谋、承顾问、赞教化者”却“反得蒙采擢荐进”,深刻地揭露了统治者埋没人才、荒恤国政的无知而可耻的行径。正文用感叹独白的形式来抒发作者心中对“惟进退之殊异”的不合理现象的耿耿怨气,哀叹自己命运坎坷到连两只鸟都不如。在艺术表现上,此赋少用典故,多用口语,句式趋向于散文化,使全赋曲曲折折,一唱三叹,通过人与鸟的鲜明对比,不仅写怀才不遇,还寄托着作者的政治抱负和开创事业的理想。

创作背景

贞元二年(786年),韩愈离家到长安求取功名,满怀信心地想通过进士科考试的途径取得政治地位。从贞元二年到贞元七年(791年),韩愈参加了三次进士科考试,都失败了,生活也陷入困顿之中。贞元八年(792),韩愈第四次参加进士科考试,终于考中了进士。按照唐代的规定,礼部录取的进士,要经过吏部的考试才能任官。贞元九年(793年),韩愈参加吏部的博学宏辞科考试,结果失败了。他请求权贵们给予援引,结果也到处碰壁。贞元十一年(795年)正月到三月,韩愈曾接连三次上书宰相,陈述自己“遑遑乎四海无所归,恤恤乎饥不得食,寒不得衣”的窘况,请求宰相给予他致仕的机会,然而也毫无结果。这年五月,韩愈怀着悲愤失意的心情离开长安而东归故乡河阳,路上遇到地方官向皇上进献白乌和白鸜鹆。这使韩愈感到人不如鸟,于是他写了这篇赋,抒发了自己怀才不遇的激愤之情。

翻译注释

翻译

贞元十一年五月初二,我韩愈往东回故乡。初七,我从潼关出来,在黄河南面休息待渡。当时刚刚离开长安,有生不逢时的感叹。我看到路上有用笼子装着白色的乌鸦和白色的鸜鹆往西走的人,一边走一边在路上喊着:“某地某官派使者进献给皇上!”来来往往的行人都把路让开,没有人敢正面看他。

我由此而私下为自己觉得悲哀:有幸生在天下太平的时候,继承了先人的遗产,没用过兵器和农具,不知道征战固守和耕耘收获的辛苦,读经书、写文章,从七岁到现在,一共已经二十二年了。我的行为不敢违背道义,家居读书的时候,想着古往今来的事情,也只记住其中一两件最重要的。我到吏部去参加选拔考试,和很多人一起参加博学宏辞科的选拔考试,却无法名列举荐的文书之上,不能与小官吏同上朝堂,得以瞻仰皇上的光明。现在这两只鸟,只因为羽毛不一般,而不是有道德有智谋、可以让人征求意见、帮助朝廷教育统治百姓的人,却反而得到提拔推荐,荣耀如此。所以我作这篇赋来为自己悲悼,并且阐明:那些有时运的人,即使只有小小的长处也一定能成为达官显贵,而没有时运的人,就算有一连串的优点也没有地方容纳。这篇赋是:

我回到哪儿去呀!我将在行动以后再思考。如果的确不足以让自己生活下去,哪里有饭吃我就到哪里去。出了京城的门就往东飞快地走,顶着白天强烈的阳光,我时不时流着泪回头看,感叹西边离开长安的道路是多么漫长。走过潼关,我坐下来休息,看见黄河的流水澎湃奔流;感触于那两只鸟无知却正蒙受皇上的恩宠,想到自己被斥退和两只鸟被宠爱完全不同的境遇,心里更加烦闷不安,它们的内在有什么美好的地方?只不过是靠外表美丽而自鸣得意。我一生的命运艰难阻塞,连这两只鸟都比不上;我四处漂泊,连续十年没有安定的住所;屈辱地吃饱饭的时候都寥寥可数,更何况被荣耀地列名于推荐文书之上呢?现在的时俗就喜欢贤人,哪里有人说我这个人不笨呢?当年殷高宗在晚上睡梦中得到贤良的辅佐;在这个贤人的周围,哪里有什么人预先引荐他?他实在是得到了上天的认同和帮助。在时运没有到来的时候,有时候帝皇赏识和左右关说两方面的追求都达不到目的;即使是挨家挨户的去宣扬自己,也只能招来错误和麻烦。

大概上天生下我,也还是希望我在人世间有所作为;我为什么不跟与古人相匹比,而独独为自己得不到官位而惆帐呢?我想那些得到了官职却无法胜任的人,是鬼神的戏弄;幸好我的年纪还没到暮年的地步,大可不必羡慕这一类人。

注释

(1)赋:古代文体的一种,是韵文和散文的综合体,通常以写景叙事,抒情说理。

(2)贞元十一年:795年。贞元,唐德宗年号。

(3)五月戊辰:贞元十一农历五月初二。

(4)东归:往东回故乡。

(5)癸酉:贞元十一农历五月初七。

(6)潼关:在今陕西华阴县。

(7)息:指停留河边待渡。

(8)河之阴:黄河之南。山南、水北为阳,山北、水南为阴。

(9)去:离开。

(10)见行:《五百家注昌黎文集》作“行见”。行,道路。

(11)鸐鹆:一作“鸲鹆”,鸟名,即八哥。乌和鸲鹆都是全身黑色的鸟,因此把羽毛纯白的乌和鸲鹆作为祥瑞之物献给皇帝。据《旧唐书·德宗纪》记载“(贞元十一年)六月,河阳献白乌。”

(12)西:向西。

(13)号:叫喊。

(14)某土之守某官:语出《礼记》,意为太天下的土地都是皇帝一人所有,某地的长官是代替皇帝管理、守护这块土地的。

(15)使使者:前一个“使”是动词,指派遣,后一个“使”是名词。使者,即差人。

(16)东西行者:向东或向西走的人。

(17)莫敢正目:不敢正面看进贡鸟的人。莫敢,不敢;正目,正面看。

(18)因:于是。

(19)窃:私下里。

(20)先人:祖先,包括父亲。

(21)遗业:遗留的产业。

(22)识:一作“职”。

(23)干戈:兵器。

(24)耒耜:翻土用的农具。

(25)勤:苦。

(26)行己:自己的行为。

(27)有愧:这里指违背。

(28)道:道义。

(29)闲居:独居,指家居读书。

(30)故:事情。

(31)仅:无几,差不多。

(32)志:同“识”,指铭记。

(33)举:提拔。

(34)有司:指官府。

(35)百十:或作“百千”,误,因为贞元九年应博学宏辞科的只有32人。偕进退:《五百家注昌黎文集》作“偕进偕退”。偕,偕同,一起;进退,指参加博学宏辞科的选拔考试。

(36)齿于下士:与卑职小吏相并列。齿,并列;下士,低职官吏。

(37)承顾问:辅佐侍奉皇帝左右的近臣。

(38)赞:辅佐。

(39)教化:教导感化。

(40)蒙:受到。

(41)采擢:引进提拔。

(42)悼:悲伤。

(43)遭时:即遇时。

(44)达:显达。

(45)累善:积累善行。

(46)容:纳用。

(47)息:指停留河边待渡。河之阴:黄河之南。山南、水北为阳,山北、水南为阴。

(48)曾:竟。不得名荐书:《五百家注昌黎文集》作“不得名于荐书”,不能名列于推荐做官的文书之中。名,列名;荐书,推荐做官的文书。

(49)蒙:受到。采擢(zhuó):引进提拔。

(50)既行而后思:事已做过,再来思考。此与“三思而后行”恰好相反,是作者的激愤之词。

(51)诚:实在。自存:自我生存。

(52)苟:如果。其:指我。

(53)国门:国都的门。东鹜(wù):东驰,指快速东归。鹜,驰,快走。

(54)触:顶着。隆景:指日光强烈。隆,程度深;景,同“影”。

(55)西路:西出长安之路。羌(qiāng):发语词,无义。永:长。

(56)坐息:休息。

(57)黄流:黄河。

(58)方:刚刚。入幸:进入皇宫得到皇帝的宠幸。幸,到皇帝的宠幸。

(59)进:二鸟之进幸。退:自己之退黜。殊异:不同。

(60)怀之耿耿:耿耿于怀。耿耿,忧虑不安的样子。

(61)中心:心中。何嘉:有什么值得称许的地方。

(62)外饰:鸟的羽毛。逞:夸耀。

(63)曾:岂。

(64)恒:通“亘”,持久。不居:不得安居。

(65)有数:指次数少。

(66)荣名:朱熹作“策名”,这样与“荐书”重复,且如姚范:“言饱食不可数得,况于与荐书之荣名乎?”故拟作“荣”为宜。

(67)庸有:岂有,哪有。庸,哪里。

(68)殷之高宗:殷高宗武丁。

(69)孰左右者为之先:本自《汉书·郦食其传》:“沛公吾所愿从游,非为我先。”左右,皇帝身边的大臣或亲近的人。为之先:预先引荐。

(70)信:实在。天同:上天的赞同。神比:神灵的帮助。比,辅佐。

(71)两求:指得到帝皇赏识和左右关说。莫致:不能得达。致,达到。

(72)家到而户说:挨家挨户地宣传。

(73)尤:过失,过错。速累:招致忧患。速,招致;累,麻烦。

(74)期:希望。下地:与上句“上天"对应,即人间。

(75)独:何独。怊怅(chāochàng):悲伤失意的样子。怊,悲愤。无位:无官位。

(76)惟得之:指官位。惟,句首语气词。之,代词,指官位。不能:指无才力,不能追配古人。

(77)戏:戏弄。

(78)未暮:未到暮年。

(79)庶:庶几,连词,表示在上述的情况之下才能避免某种后果或实现某种希望。斯类:这一类人,指二鸟一一类窃据职位而无实用的人。

全文拼音版

gǎnèrniǎ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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yīnqièbēixìngshēngtiānxiàshìshíchéngxiānrénzhīshígànlěigōngshǒugēnghuòzhīqínshūzhewénsuìzhìjīnfánèrshíèrniánxínggǎnyǒukuìdàoxiánniànqiándāngjīnzhījǐnzhìèrzhěyānxuǎnyǒubǎishírénxiéjìn退tuìcéngmíngjiànshū齿chǐxiàshìcháoyǎngwàngtiānzizhīguāngmíngjīnshìniǎowéimáozhīfēiyǒudàozhìmóuchéngwènzànjiàohuàzhěnǎifǎnméngcǎizhuójiànjìnguāng耀yàowèidàoqiěmíngzāoshízhěsuīxiǎoshànzāoshízhělèishànsuǒróngyānyu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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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介绍

韩愈(768—824),字退之,河南河阳(今河南孟州)人,世称“韩昌黎”。唐代杰出的文学家、思想家,古文运动领袖,“唐宋八大家”之首。他倡导“文以载道”,反对骈文,复兴秦汉散文传统,代表作《师说》《原道》等说理透辟,气势雄健。其诗奇崛险怪,开“韩孟诗派”。官至吏部侍郎,谥号“文”,故称韩文公。他以儒家道统自任,力排佛老,其文学主张与实践对后世影响极为深远。

韩愈的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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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初三年,余朝京师,还济洛川。古人有言:斯水之神,名曰宓妃。感宋玉对楚王神女之事,遂作斯赋。其辞曰:

余从京域,言归东藩,背伊阙,越轘辕,经通谷,陵景山。日既西倾,车殆马烦。尔乃税驾乎蘅皋,秣驷乎芝田,容与乎阳林,流眄乎洛川。于是精移神骇,忽焉思散。俯则未察,仰以殊观。睹一丽人,于岩之畔。乃援御者而告之曰:“尔有觌于彼者乎?彼何人斯,若此之艳也!”

御者对曰:“臣闻河洛之神,名曰宓妃。然则君王之所见也,无乃是乎!其状若何?臣愿闻之。”

余告之曰:其形也,翩若惊鸿,婉若游龙。荣曜秋菊,华茂春松。髣髴兮若轻云之蔽月,飘飖兮若流风之回雪。远而望之,皎若太阳升朝霞;迫而察之,灼若芙蕖出渌波。

秾纤得中,修短合度。肩若削成,腰如约素。延颈秀项,皓质呈露。芳泽无加,铅华弗御。云髻峨峨,修眉联娟。丹唇外朗,皓齿内鲜。明眸善睐,靥辅承权。

瓌姿艳逸,仪静体闲。柔情绰态,媚于语言。奇服旷世,骨像应图。披罗衣之璀粲兮,珥瑶碧之华琚。戴金翠之首饰,缀明珠以耀躯。

践远游之文履,曳雾绡之轻裾。微幽兰之芳蔼兮,步踟蹰于山隅。于是忽焉纵体,以遨以嬉。左倚采旄,右荫桂旗。攘皓腕于神浒兮,采湍濑之玄芝。

余情悦其淑美兮,心振荡而不怡。无良媒以接欢兮,托微波而通辞。愿诚素之先达兮,解玉佩以要之。嗟佳人之信修兮,羌习礼而明诗。抗琼珶以和予兮,指潜渊而为期。执眷眷之款实兮,惧斯灵之我欺。感交甫之弃言兮,怅犹豫而狐疑。收和颜而静志兮,申礼防以自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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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如为瓶,居井之眉。钩深挹洁,淡泊是师。和齐五味,宁除渴饥。不甘不坏,久而莫遗。清白可鉴,终不媚私。利泽广大,孰能去之?绠绝身破,何足怨咨!功成事遂,复于土泥。归根返初,无虑无思。何必巧曲,徼觊一时。子无我愚,我智如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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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瞻曰:“今夫安于乐者,不知乐之为乐也,必涉于害者而后知之。吾尝与子凭兹楼而四顾,览天宇之宏大,缭青山以为城,引长河而为带。平皋衍其如席,桑麻蔚乎旆旆。画阡陌之纵横,分园庐之向背。放田渔于江浦,散牛羊于烟际。清风时起,微云霮䨴。山川开阖,苍莽千里。东望则连山参差,与水皆驰。群石倾奔,绝流而西。百步涌波,舟楫纷披。鱼鳖颠沛,没人所嬉。声崩震雷,城堞为危。南望则戏马之台,巨佛之峰,岿乎特起,下窥城中。楼观翱翔,巍峨相重。激水既平,渺莽浮空。骈洲接浦,下与淮通。西望则山断为玦,伤心极目。麦熟禾秀,离离满隰。飞鸿群往,白鸟孤没。横烟澹澹,俯见落日。北望则泗水湠漫,古汴入焉,汇为涛渊,蛟龙所蟠。古木蔽空,乌鸟号呼。贾客连樯,联络城隅。送夕阳之西尽,导明月之东出。金钲涌于青嶂,阴氛为之辟易。窥人寰而直上,委余彩于沙碛。激飞楹而入户,使人体寒而战栗。息汹汹于群动,听川流之荡潏。可以起舞相命,一饮千石。遗弃忧患,超然自得。且子独不见夫昔之居此者乎?前则项籍、刘戊,后则光弼、建封。战马成群,猛士成林。振臂长啸,风动云兴。朱阁青楼,舞女歌童。势穷力竭,化为虚空。山高水深,草生故墟。盖将问其遗老,既已灰灭而无余矣。故吾将与子吊古人之既逝,闵河决于畴昔。知变化之无在,付杯酒以终日。”

于是众客释然而笑,颓然就醉。河倾月堕,携扶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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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有六义,其二曰“赋”。“赋”者,铺也,铺采摛文,体物写志也。昔邵公称:“公卿献诗,师箴赋。”《传》云:“登高能赋,可为大夫。”《诗序》则同义,“传”说则异体;总其归涂,实相枝干。刘向云:“明不歌而颂。”班固称:“古诗之流也。”至如郑庄之赋“大隧”,士蒍之赋“狐裘”;结言扌豆 韵,词自己作,虽合赋体,明而未融。及灵均唱《骚》,始广声貌。然“赋”也者,受命于诗人,,拓宇于《楚辞》也。于是荀况《礼》、《智》,宋玉《风》、《钓》、爰锡名号,与“诗”画境;六义附庸,蔚成大国。遂客主以首引,极声貌以穷文。斯盖别“诗”之原始,命“赋”之厥初也。

秦世不文,颇有《杂赋》。汉初词人,顺流而作。陆贾扣其端,贾谊振其绪,枚、马同其风,王、扬骋其势。皋、朔已下,品物毕图。繁积于宣时,校阅于成世,进御之赋千有余首。讨其源流,信兴楚而盛汉矣。夫京殿苑猎,述行序志,并体国经野,义尚光大。既履端于倡序,亦归余于总乱。序以建言,首引情本;乱以理篇,迭致文契。按《那》之卒章,闵马称“乱”;故知殷人辑《颂》,楚人理赋。斯并鸿裁之寰域,雅文之枢辖也。至于草区禽族,庶品杂类,则触兴致情,因变取会。拟诸形容,则言务纤密;象其物宜,则理贵侧附。斯又小制之区畛,奇巧之机要也。

观夫荀结隐语,事数自环;宋发巧谈,实始淫丽;枚乘《兔园》,举要以会新;相如《上林》,繁类以成艳;贾谊《鵩鸟》,致辨于情理;子渊《洞箫》,穷变于声貌;孟坚《两都》,明绚以雅赡;张衡《二京》,迅发以宏富;子云《甘泉》,构深玮之风;延寿《灵光》,含飞动之势:凡此十家,并辞赋之英杰也。及仲宣靡密,发端必遒;伟长博通,时逢壮采;太冲、安仁,策勋于鸿规;士衡、子安,底绩于流制;景纯绮巧,缛理有余;彦伯梗概,情韵不匮:亦魏晋之赋首也。

原夫登高之旨,盖睹物兴情。情以物兴,故义必明雅;物以情观,故词必巧丽。丽词雅义,符采相胜。如组织之品朱紫,画绘之著玄黄。文虽新而有质,色虽糅而有本:此立赋之大体也。然逐末之俦,蔑弃其本;虽读千赋,愈惑体要。遂使繁华损枝,膏腴害骨;无贵风轨,莫益劝戒。此扬子所以追悔于雕虫,贻诮于雾縠者也。

赞曰:赋自《诗》出,分歧异派。写物图貌,蔚似雕画。木片 滞必扬,言庸无隘。风归丽则,辞剪美稗。

东都赋

〔两汉〕班固

东都主人喟然而叹曰:“痛乎风俗之移人也。子实秦人,矜夸馆室,保界河山,信识昭襄而知始皇矣,乌睹大汉之云为乎?夫大汉之开元也,奋布衣以登皇位,由数朞而创万代,盖六籍所不能谈,前圣靡得言焉。当此之时,功有横而当天,讨有逆而顺民,故娄敬度势而献其说,萧公权宜而拓其制,时岂泰而安之哉,计不得以已也。吾子曾不是睹,顾曜后嗣之末造,不亦暗乎?今将语子以建武之治,永平之事,监于太清,以变子之惑志。

往者王莽作逆,汉祚中缺,天人致诛,六合相灭。于时之乱,生人几亡,鬼神泯绝,壑无完柩,郛罔遗室,原野厌人之肉,川谷流人之血。秦、项之灾,犹不克半,书契以来,未之或纪。故下人号而上诉,上帝怀而降监,乃致命乎圣皇。于是圣皇乃握乾符,阐坤珍,披皇图,稽帝文,赫然发愤,应若兴云,霆击昆阳,凭怒雷震。遂超大河,跨北岳,立号高邑,建都河洛。绍百王之荒屯,因造化之荡涤,体元立制,继天而作。系唐统,接汉绪,茂育群生,恢复疆宇,勋兼乎在昔,事勤乎三五。岂特方轨并迹,纷纷后辟,治近古之所务,蹈一圣之险易云尔哉。且夫建武之元,天地革命,四海之内,更造夫妇,肇有父子,君臣初建,人伦实始,斯乃伏牺氏之所以基皇德也。分州土,立市朝,作盘舆,造器械,斯乃轩辕氏之所以开帝功也。龚行天罚,应天顺人,斯乃汤、武之所以昭王业也。迁都改邑,有殷宗中兴之则焉。即土之中,有周成隆平之制焉。不阶尺土一人之柄,同符乎高祖。克己复礼,以奉终始,允恭乎孝文。宪章稽古,封岱勒成,仪炳乎世宗。案《六经》而校德,眇古昔而论功,仁圣之事既该,而帝王之道备矣。

至于永平之际,重熙而累洽,盛三雍之上仪,修衮龙之法服。铺鸿藻,信景铄,扬世庙,正雅乐。人神之和允洽,群臣之序既肃。乃动大辂,遵皇衢,省方巡狩,穷览万国之有无,考声教之所被,散皇明以烛幽。然后增周旧,修洛邑,扇巍巍,显翼翼。光汉京于诸夏,总八方而为之极。是以皇城之内,宫室光明,阙庭神丽,奢不可逾,俭不能侈。外则因原野以作苑,填流泉而为沼,发蘋藻以潜鱼,丰圃草以毓兽。制同乎梁邹,谊合乎灵囿。若乃顺时节而蒐狩,简车徒以讲武,则必临之以《王制》,考之以《风》《雅》。历《驺虞》,览《驷铁》,嘉《车攻》,采《吉日》,礼官整仪,乘舆乃出。于是发鲸鱼,铿华钟,登玉辂,乘时龙,凤盖棽丽,和銮玲珑,天官景从,寝威盛容。山灵护野,属御方神,雨师泛洒,风伯清尘。千乘雷起,万骑纷纭,元戎竟野,戈鋋彗云,羽旄扫霓,旌旗拂天。焱焱炎炎,扬光飞文,吐焰生风,欱野喷山,日月为之夺明,丘陵为之摇震。遂集乎中囿,陈师案屯,骈部曲,列校队,勒三军,誓将帅。然后举烽伐鼓,申令三驱,輶车霆激,骁骑电骛。由基发射范氏施御,弦不睼禽,辔不诡遇,飞者未及翔,走者未及去。指顾倏忽,获车已实,乐不极盘,杀不尽物。马踠余足,士怒未渫,先驱复路,属车案节。于是荐三牺,效五牲,礼神祇,怀百灵。觐明堂,临辟雍,扬缉熙,宣皇风,登灵台,考休徵。俯仰乎乾坤,参象乎圣躬,目中夏而布德,瞰四裔而抗棱。西荡河源,东澹海漘,北动幽崖,南趯朱垠。殊方别区,界绝而不邻,自孝武之所不征,孝宣之所未臣,莫不陆讋水栗,奔走而来宾。遂绥哀牢,开永昌,春王三朝,会同汉京。是日也,天子受四海之图籍,膺万国之贡珍,内抚诸夏,外绥百蛮。尔乃盛礼兴乐,供帐置乎云龙之庭,陈百寮而赞群后,究皇仪而展帝容。于是庭实千品,旨酒万钟,列金罍,班玉觞,嘉珍御,太牢飨。尔乃食举《雍》彻,太师奏乐,陈金石,布丝竹,钟鼓铿鍧,管弦烨煜。抗五声,极六律,歌九功,舞八佾,《韶》《武》备,泰古华。四夷间奏,德广所及,僸佅兜离,罔不具集。万乐备,百礼暨,皇欢浃,群臣醉,降烟熅,调元气,然后撞钟告罢,百寮遂退。

于是圣上亲万方之欢娱,又沐浴于膏泽,惧其侈心之将萌,而怠于东作也。乃申旧间,下明诏,命有司,班宪度,昭节俭,示太素。去后宫之丽饰,损乘舆之服御,抑工商之淫业,兴农桑之盛务。遂令海内弃末而反本,背伪而归真,女修织紝,男务耕耘,器用陶匏,服尚素玄。耻纤靡而不服,贱奇丽而弗珍,捐金于山,沈珠于渊。于是百姓涤瑕荡秽而镜至清,形神寂漠,耳目弗营,嗜欲之源灭,廉耻之心生,莫不优游而自得,玉润而金声。是以四海之内,学校如林,庠序盈门,献酬交错,俎豆莘莘,下舞上歌,蹈德咏仁。登降饫宴之礼既毕,因相与嗟叹玄德,谠言弘说,咸含和而吐气,颂曰:“盛哉乎斯世!”

今论者但知诵虞、夏之《书》,咏殷、周之《诗》,讲羲、文之《易》,论孔氏之《春秋》,罕能精古今之清浊,究汉德之所由。唯子颇识旧典,又徒驰骋乎末流。温故知新已难,而知德者鲜矣。且夫僻界西戎,险阻四塞,修其防御,孰与处乎土中,平夷洞达,万方辐凑?秦岭、九崚,泾、渭之川,曷若四渎、五岳,带河溯洛,图书之渊?建章、甘泉,馆御列仙,孰与灵台、明堂,统和天人?太液、昆明,鸟兽之囿,曷若辟雍海流,道德之富?游侠逾侈,犯义侵礼,孰与同履法度,翼翼济济也?子徒习秦阿房之造天,而不知京洛之有制也。识函谷之可关,而不知王者之无外也。

主人之辞未终,西都宾矍然失容,逡巡降阶,惵然意下,捧手欲辞。”主人曰:“复位,今将授予以五篇之诗。”宾既卒业。乃称曰:“美哉乎斯诗!义正乎扬雄,事实乎相如,匪唯主人之好学,盖乃遭遇乎斯时也。小子狂简,不知所裁,既闻正道,请终身而诵之。”

屈原庙赋

〔宋代〕苏轼

浮扁舟以适楚兮,过屈原之遗宫。览江上之重山兮,曰惟子之故乡。伊昔放逐兮,渡江涛而南迁。去家千里兮,生无所归而死无以为坟。悲夫!人固有一死兮,处死之为难。徘徊江上欲去而未决兮,俯千仞之惊湍。赋《怀沙》以自伤兮,嗟子独何以为心。忽终章之惨烈兮,逝将去此而沉吟。

“吾岂不能高举而远游兮,又岂不能退默而深居?独嗷嗷其怨慕兮,恐君臣之愈疏。生既不能力争而强谏兮,死犹冀其感发而改行。苟宗国之颠覆兮,吾亦独何爱于久生。托江神以告冤兮,冯夷教之以上诉。历九关而见帝兮,帝亦悲伤而不能救。怀瑾佩兰而无所归兮,独惸乎中浦。”

峡山高兮崔嵬,故居废兮行人哀。子孙散兮安在,况复见兮高台。自子之逝今千载兮,世愈狭而难存。贤者畏讥而改度兮,随俗变化斫方以为圆。黾勉于乱世而不能去兮,又或为之臣佐。变丹青于玉莹兮,彼乃谓子为非智。

“惟高节之不可以企及兮,宜夫人之不吾与。违国去俗死而不顾兮,岂不足以免于后世?”

呜呼!君子之道,岂必全兮。全身远害,亦或然兮。嗟子区区,独为其难兮。虽不适中,要以为贤兮。夫我何悲?子所安兮。

惜馀春赋

〔唐代〕李白

天之何为令北斗而知春兮,回指于东方。水荡漾兮碧色,兰葳蕤兮红芳。试登高而望远,极云海之微茫。魂一去兮欲断,泪流颊兮成行。吟清枫而咏沧浪,怀洞庭兮悲潇湘。何余心之缥缈兮,与春风而飘扬。飘扬兮思无限,念佳期兮莫展。平原萋兮绮色,爱芳草兮如剪。惜余春之将阑,每为恨兮不浅。

汉之曲兮江之潭,把瑶草兮思何堪。想游女于岘北,愁帝子于湘南。恨无极兮心氲氲,目眇眇兮忧纷纷。披卫情于淇水,结楚梦于阳云。春每归兮花开,花已阑兮春改。叹长河之流春,送驰波于东海。春不留兮时已失,老衰飒兮逾疾。恨不得挂长绳于青天,系此西飞之白日。

若有人兮情相亲,去南国兮往西秦。见游丝之横路,网春辉以留人。沉吟兮哀歌,踯躅兮伤别。送行子之将远,看征鸿之稍灭。醉愁心于垂杨,随柔条以纠结。望夫君兮咨嗟,横涕泪兮怨春华。遥寄影于明月,送夫君于天涯。太白之豪气,亦游丝之愁思。古载春秋人已逝,万历千年情长存。念古人之珍别,思今朝之同学。人何以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