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阴归舟作

读书茅檐下，古道照我颜。

掩卷思古人，邈焉不可攀。

当夕屡废寝，当昼屡废餐。

浮辞炫俗易，实理躬行难。

沿溪探芳杜，香气袭我衣。

贪得不知厌，竟踏明月归。

空堂烧短烛，馀情付清徽。

曲罢发长叹，此意识者稀。

山鸟集庭树，顾我留好音。

迂疏脱机巧，微物知此心。

呼童具杯盘，自听还自斟。

酒尽忽飞去，怅惘烟云深。

窗前数枝柏，峨峨古衣冠。

对客无媚容，铁面霜雪寒。

海榴不自持，隔墙素人看。

如何路旁子，真意倾柔曼。

乔峰云隐石，曲岸风薄木。

岁暮厌脩途，归急驱征舳。

奔波江上潮，昏林日沈谷。

疏梅照前浦，饥乌啼遥陆。

理惬心不违，感深景仍触。

劳悲岂堪讯，真独良亦足。

万物滋情叹，狂歌谁为续。

座上有嘉宾，谈笑风流吴季札；

江干逢逐客，交游意气楚春申。

悬崖曲曲水潺潺，九里江城十八湾。

两岸幽篁深蔽日，忽然断处见青山。

谁维天柱持坤垠，佥曰孝子曰忠卢。

卓哉阎公冯与陈，孤忠同日成三仁。

昔年王师定中原，天戈所临竖降幡。

陈公一尉浩气伸，独以螳臂撑车轮。

固知天命自有真，成命在天义在人。

南关一败如云奔，缒城夜请阎将军。

将军既至气复振，指挥箸画如有神。

我兵奋勇乘闉垣，奇师屡出攻复竣。

市儿不待錞于申，一以当百皆育贲。

凉风萧槭中秋辰，血腥原草栖游魂。

城头月惨寒光昏，鵩子鹗母呼其群。

五更一阕酒一樽，楚声激昂不可闻。

疾雷破山火炎昆，以肉筑垒鲸海滨。

红光迸出烛九旻，越日东北崩城闉。

大凝之山独不春，寒谷之地独不温。

巷战三日天如曛，十万黔首化碧磷。

晨鸡不鸣犬不狺，长风大海漂蓬根。

陈力已竭热血喷，阎公饮刃陈公焚。

冯公翌守以广文，登堂悬带符明伦。

呜呼率士统一尊，集枯集菀玉石分。

大厦已圮一木神，故知不济殉以身。

广都名郡何岑夤，商郊倒戈例则遵。

四镇虎符万马屯，君子猿鹤余沙尘。

丸隅簿尉义薄云，裒然翘凤而翔麟。

刘圣应运开鸿钧，周颂殷义留明禋。

俎奇笾耦久不泯，三公祠与睢阳邻。

拜公之祠荐公蘋，灵风来往江之漘。

一日发江口，五日下长洲。

可惜送君泪，不随江水流。

江阴城中头白翁，面皱腰曲双耳聋。

手扶竹杖官道侧，向人欲语扪心胸。

自言往昔承平日，老夫城中家富实。

一从浙右干戈兴，官税民差日繁剧。

大儿从戎行，小儿当赋役。

纵有老夫存，连年避兵革。

元戎既退海寇来，江阴城中生绿苔。

人心汹汹乐变易，杀人何异除蒿莱。

去年自逢吴总兵，与民为主民获生。

官军不扰民乐耕，大开濠堑坚筑城。

老夫甘分守困寡，不忘作诗歌太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