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陈同甫文

〔宋代〕辛弃疾

呜呼,同甫之才,落笔千言,俊丽雄伟,珠明玉坚。人文窘步,我则沛然,庄周李白,庸敢先鞭!

同甫之志,平盖万夫,横渠少日,慷慨是须,登封狼胥,彼臧马辈,殆其庸奴。

天于同甫,即丰阙禀,智略横生,议论风凛。使之早遇,岂愧衡伊?行年五十,犹一布衣。间以才豪,跌宕四出,要其所厌,千人一律。

不然少贬,动顾规检,夫人能之,同甫非短。至今海内,能诵之书,世无杨意,孰主相知?

中更险困,如履冰崖,人皆欲杀,我独怜才。脱廷尉系,先多士鸣,耿耿未阻,阙声浸宏。盖至是而世未知同甫者,益信其为天下之伟人矣!

呜呼,人才之难,自古而然,匪难其人,抑难其天。使乖崖公而不遇,安得征吴入蜀之休绩?太原决胜,即异时落魄之齐贤。方同甫之约处,孰不望夫上之人谓握瑜而不宣。今同甫发策大廷,天子亲寘之第一,是不忧其不用;以同甫之才与志,天下之事孰不可为,所不能自为这天靳之年!

闽浙相望,音问未绝,子胡一病,遽与我诀!呜呼同甫,而止是耶?

而今而后,欲与同甫憩鹅湖之清阴,酌瓢泉而共饮,长歌相答,极论世事,可复得耶?

千里寓辞,知悲之无益,不涕不能已。呜呼同甫,尚或且临监之否!

翻译注释

翻译

呜呼!同甫的文才,可以落笔立就千言,写得俊丽雄伟,像珠宝一样明亮,像玉石一样润坚。正当他人才思枯涩难以走笔时,同甫却才气横溢而沛然,即使是庄子李白,岂敢先于同甫行马著鞭!

同甫的大志,可以平盖千人万夫,像张横渠少年时那样,胸怀慷慨壮志而等待时机。计划率领兵马十万,像霍去病当年征伐匈奴一样登上狼居青山对天祭祀,那减宫、马援之辈,差不多是同甫的奴仆。

上天对于同甫,给予的天资已经很丰富,他的智慧谋略充溢横生,议事论世如疾风烈凛。假使让他早早逢时,怎能有愧于贤相衡伊?他行年已届五十,还是一介布衣。偶尔露出才华和豪气,真是洋溢喷发跌宕四出,从总的方面看他所厌恶的,是千人一律地空谈那于世无补的性理。

如果他不狂放而稍微有所约束收敛,行为符合规范,那么别人能做到的事情,同甫并不短缺而一一能干。至今四海之内,仍在传诵著他上的三封主战奏书,世间没有杨得意,谁能替司马相如引荐作主?

其间经历了艰险困苦,就像步履冰崖一般,世人都想杀死他,而只有我爱怜他的文才。后来他逃脱了监牢的拘囚,在众士中领先闻名,他的忠诚没有被压阻下去,他的名声更加显宏。到这时而世上不认识同甫的人,更加相信他是天下的伟人了!

唉呀!人才难得,自古就是这样,但是所难的还不是没有人才,更难的是君主不能重用人才。假使乖崖公张咏不遇到明主,怎么能有徵吴人蜀的美绩?太原决胜,就已不是先前落魂潦倒的张齐贤。当同甫贫居时,谁不埋怨那掌握权柄的人是手持美玉而不出示外宣。现在同甫在大廷上对策,天子亲自摧他为第一,这说明不忧愁受不到重用;凭同甫的才华和壮志,天下的事情哪一件不可以做,而不能自己掌握的,是上天吝惜的年寿!

闽浙两相眺望,音讯书信不曾继绝,您为什么一病之后,匆J忙与我诀别!唉呀同甫,你就如此长眠了吗?

从今至后,我想与同甫在鹅湖山的清阴下休息,舀取飘泉的水而一同饮用,赋诗填词相互唱答,尽情地讨论世事,可再能够吗?

我在千里之外把哀痛寄寓在文辞里,知道悲伤没有作用,但泪水不能够自止。唉呀同甫,或许您会降临观看吧!

注释

全文拼音版

chéntóngwén
tóngzhīcáiluòqiānyánjùnxióngwěizhūmíngjiānrénwénjiǒngpèiránzhuāngzhōubáiyōnggǎnxiānbiān
tóngzhīzhìpínggàiwànhéngshǎokāngkǎishìdēngfēnglángzāngbèidàiyōng
tiāntóngfēngquēbǐngzhìlüèhéngshēnglùnfēnglǐn使shǐzhīzǎokuìhéngxíngniánshíyóujiāncáiháodiēdàngchūyàosuǒyànqiānré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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érjīnérhòutóngézhīqīngyīnzhuópiáoquánérgòngyǐnzhǎngxiānglùnshìshì
qiānzhībēizhīnéngtóngshànghuòqiělínjiānzhīfǒu

作者介绍

辛弃疾(1140—1207),字幼安,号稼轩,南宋豪放派词人、爱国将领,山东济南人。与苏轼并称“苏辛”,其词慷慨激昂,充满抗金复国之志,代表作《破阵子·为陈同甫赋壮词以寄》《永遇乐·京口北固亭怀古》等被誉为“词中之龙”。曾组建义军抗金,南归后屡遭排挤,壮志难酬。词风雄浑豪迈,亦不乏田园清新之作,有《稼轩长短句》传世,是宋词巅峰代表之一。

辛弃疾的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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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之夕兮除夕,香焰氤氲兮烛焰赤。

钱神醉兮钱奴忙,君独何为兮守残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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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喧呼兮入醉乡,谁荐君兮一觞。

绝交阿堵兮尚剩残书,把酒大呼兮君临我居。

缃旗兮芸舆,挈脉望兮驾蠹鱼。

寒泉兮菊菹,狂诵离骚兮为君娱。

君之来兮毋除除,君友漆妃兮管城侯。

向笔海而啸傲兮,倚文冢以淹留。

不妨导脉望而登仙兮,引蠹鱼之来游。

俗丁伧父兮为君仇,勿使履阈兮增君忧。

若弗听兮止以吴钩,示之丘索兮棘其喉。

令管城脱颖以出兮,使彼惙惙以心愁。

宁招书癖兮来诗囚,君为我守兮乐未休。

他年芹茂而樨香兮,异籍以相酬。

祭小侄女寄寄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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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月二十五日,伯伯以果子、弄物,招送寄寄体魄,归大茔之旁。哀哉!

尔生四年,方复本族。既复数月,奄然归无。于鞠育而未深,结悲伤而何极!尔来也何故,去也何缘?念当稚戏之辰,孰测死生之位?时吾赴调京下,移家关中,事故纷纶,光阴迁贸,寄瘗尔骨,五年于兹。白草枯荄,荒途古陌,朝饥谁饱,夜渴谁怜?尔之栖栖,吾有罪矣!今我仲姊,反葬有期。遂迁尔灵,来复先域。平原卜穴,刊石书铭。明知过礼之文,何忍深情所属!

自尔殁后,侄辈数人,竹马玉环,绣襜文褓。堂前阶下,日里风中,弄药争花,纷吾左右。独尔精诚,不知所之。况吾别娶已来,胤绪未立。犹子之义,倍切他人。念往抚存,五情空热。

呜呼!荥水之上,坛山之侧。汝乃曾乃祖,松槚森行;伯姑仲姑,冢坟相接。汝来往于此,勿怖勿惊。华彩衣裳,甘香饮食。汝来受此,无少无多。汝伯祭汝,汝父哭汝,哀哀寄寄,汝知之耶?

祭柳子厚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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维年月日,韩愈谨以清酌庶羞之奠,祭于亡友柳子厚之灵:

嗟嗟子厚,而至然耶!自古莫不然,我又何嗟?人之生世,如梦一觉;其间利害,竟亦何校?当其梦时,有乐有悲;及其既觉,岂足追惟。

凡物之生,不愿为材;牺尊青黄,乃木之灾。子之中弃,天脱馽羁;玉佩琼琚,大放厥词。富贵无能,磨灭谁纪?子之自著,表表愈伟。不善为斫,血指汗颜;巧匠旁观,缩手袖间。子之文章,而不用世;乃令吾徒,掌帝之制。子之视人,自以无前;一斥不复,群飞刺天。

嗟嗟子厚,今也则亡。临绝之音,一何琅琅?遍告诸友,以寄厥子。不鄙谓余,亦托以死。凡今之交,观势厚薄;余岂可保,能承子托?非我知子,子实命我;犹有鬼神,宁敢遗堕?念子永归,无复来期。设祭棺前,矢心以辞。

呜呼哀哉,尚飨!

祭姪季明文稿

〔唐代〕颜真卿

维乾元元年,岁次戊戌,九月,庚午朔,三日壬申,第十三叔,银青光禄大夫,使持节,蒲州诸军事,蒲州刺史,上轻车都尉,丹杨县开国侯真卿,以清酌庶羞祭于亡侄赠赞善大夫季明之灵曰:

惟尔挺生,夙标幼德。宗庙瑚琏,阶庭兰玉。每慰人心,方期戬谷。何图逆贼间衅,称兵犯顺。尔父竭诚,常山作郡。余时受命,亦在平原。仁兄爱我,俾尔传言。尔既归止,爰开土门。土门既开,凶威大蹙。贼臣不救,孤城围逼。父陷子死,巢倾卵覆。天不悔祸,谁为荼毒?念尔遘残,百身何赎?呜呼哀哉!

吾承天泽,移牧河关。泉明比者,再陷常山。携尔首榇,及兹同还。抚念摧切,震悼心颜。方俟远日,卜尔幽宅。魂而有知,无嗟久客。呜呼哀哉!尚飨。

祭田横墓文

〔唐代〕韩愈

贞元十一年九月,愈如东京,道出田横墓下,感横义高能得士,因取酒以祭,为文而吊之,其辞曰:

事有旷百世而相感者,余不自知其何心。非今世之所稀,孰为使余欷歔而不可禁?余既博观乎天下,曷有庶几乎夫子之所为?死者不复生,嗟余去此其从谁?当秦氏之败乱,得一士而可王,何五百人之扰扰,而不能脱夫子於剑铓?抑所宝之非贤,亦天命之有常。昔阙里之多士,孔圣亦云其遑遑。苟余行之不迷,虽颠沛其何伤?自古死者非一,夫子至今有耿光。跽陈辞而荐酒,魂仿佛而来享。

祭妹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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乾隆丁亥冬,葬三妹素文于上元之羊山,而奠以文曰:

呜呼!汝生于浙,而葬于斯,离吾乡七百里矣;当时虽觭梦幻想,宁知此为归骨所耶?

汝以一念之贞,遇人仳离,致孤危托落,虽命之所存,天实为之;然而累汝至此者,未尝非予之过也。予幼从先生授经,汝差肩而坐,爱听古人节义事;一旦长成,遽躬蹈之。呜呼!使汝不识《诗》、《书》,或未必艰贞若是。

余捉蟋蟀,汝奋臂出其间;岁寒虫僵,同临其穴。今予殓汝葬汝,而当日之情形,憬然赴目。予九岁,憩书斋,汝梳双髻,披单缣来,温《缁衣》一章;适先生奓户入,闻两童子音琅琅然,不觉莞尔,连呼“则则”,此七月望日事也。汝在九原,当分明记之。予弱冠粤行,汝掎裳悲恸。逾三年,予披宫锦还家,汝从东厢扶案出,一家瞠视而笑,不记语从何起,大概说长安登科、函使报信迟早云尔。凡此琐琐,虽为陈迹,然我一日未死,则一日不能忘。旧事填膺,思之凄梗,如影历历,逼取便逝。悔当时不将嫛婗情状,罗缕记存;然而汝已不在人间,则虽年光倒流,儿时可再,而亦无与为证印者矣。

汝之义绝高氏而归也,堂上阿奶,仗汝扶持;家中文墨,眣汝办治。尝谓女流中最少明经义、谙雅故者。汝嫂非不婉嫕,而于此微缺然。故自汝归后,虽为汝悲,实为予喜。予又长汝四岁,或人间长者先亡,可将身后托汝;而不谓汝之先予以去也!

前年予病,汝终宵刺探,减一分则喜,增一分则忧。后虽小差,犹尚殗殜,无所娱遣;汝来床前,为说稗官野史可喜可愕之事,聊资一欢。呜呼!今而后,吾将再病,教从何处呼汝耶?

汝之疾也,予信医言无害,远吊扬州;汝又虑戚吾心,阻人走报;及至绵惙已极,阿奶问:“望兄归否?”强应曰:“诺。”已予先一日梦汝来诀,心知不祥,飞舟渡江,果予以未时还家,而汝以辰时气绝;四支犹温,一目未瞑,盖犹忍死待予也。呜呼痛哉!早知诀汝,则予岂肯远游?即游,亦尚有几许心中言要汝知闻、共汝筹画也。而今已矣!除吾死外,当无见期。吾又不知何日死,可以见汝;而死后之有知无知,与得见不得见,又卒难明也。然则抱此无涯之憾,天乎人乎!而竟已乎!

汝之诗,吾已付梓;汝之女,吾已代嫁;汝之生平,吾已作传;惟汝之窀穸,尚未谋耳。先茔在杭,江广河深,势难归葬,故请母命而宁汝于斯,便祭扫也。其傍,葬汝女阿印;其下两冢:一为阿爷侍者朱氏,一为阿兄侍者陶氏。羊山旷渺,南望原隰,西望栖霞,风雨晨昏,羁魂有伴,当不孤寂。所怜者,吾自戊寅年读汝哭侄诗后,至今无男;两女牙牙,生汝死后,才周睟耳。予虽亲在未敢言老,而齿危发秃,暗里自知;知在人间,尚复几日?阿品远官河南,亦无子女,九族无可继者。汝死我葬,我死谁埋?汝倘有灵,可能告我?

呜呼!生前既不可想,身后又不可知;哭汝既不闻汝言,奠汝又不见汝食。纸灰飞扬,朔风野大,阿兄归矣,犹屡屡回头望汝也。呜呼哀哉!呜呼哀哉!

祭欧阳文忠公文

〔宋代〕王安石

夫事有人力之可致,犹不可期,况乎天理之溟漠,又安可得而推!

惟公生有闻于当时,死有传于后世,苟能如此足矣,而亦又何悲!如公器质之深厚,智识之高远,而辅学术之精微,故充于文章,见于议论,豪健俊伟,怪巧瑰琦。其积于中者,浩如江河之停蓄;其发于外者,烂如日月之光辉。其清音幽韵,凄如飘风急雨之骤至;其雄辞闳辩,快如轻车骏马之奔驰。世之学者,无问识与不识,而读其文,则其人可知。

呜呼!自公仕宦四十年,上下往复,感世路之崎岖;虽屯邅困踬,窜斥流离,而终不可掩者,以其公议之是非。既压复起,遂显于世;果敢之气,刚正之节,至晚而不衰。

方仁宗皇帝临朝之末年,顾念后事,谓如公者,可寄以社稷之安危;及夫发谋决策,从容指顾,立定大计,谓千载而一时。功名成就,不居而去,其出处进退,又庶乎英魄灵气,不随异物腐散,而长在乎箕山之侧与颖水之湄。

然天下之无贤不肖,且犹为涕泣而歔欷。而况朝士大夫,平昔游从,又予心之所向慕而瞻依!

呜呼!盛衰兴废之理,自古如此,而临风想望,不能忘情者,念公之不可复见而其谁与归!

祭欧阳文忠公文

〔宋代〕苏轼

呜呼哀哉!公之生于世,六十有六年。民有父母,国有蓍龟,斯文有传,学者有师,君子有所恃而不恐,小人有所畏而不为。譬如大川乔岳,不见其运动,而功利之及于物者,盖不可以数计而周知。今公之没也,赤子无所仰芘,朝廷无所稽疑,斯文化为异端,而学者至于用夷。君子以为无为为善,而小人沛然自以为得时。譬如深渊大泽,龙亡而虎逝,则变怪杂出,舞鳅鳝而号狐狸。

昔其未用也,天下以为病;而其既用也,则又以为迟;及其释位而去也,莫不冀其复用;至其请老而归也,莫不惆怅失望;而犹庶几于万一者,幸公之未衰。孰谓公无复有意于斯世也,奄一去而莫予追。岂厌世混浊,洁身而逝乎?将民之无禄,而天莫之遗?

昔我先君,怀宝遁世,非公则莫能致。而不肖无状,因缘出入,受教于门下者,十有六年于兹。闻公之丧,义当匍匐往救,而怀禄不去,愧古人以忸怩。缄词千里,以寓一哀而已矣。盖上以为天下恸,而下以哭其私。呜呼哀哉!

祭从弟敬远文

〔魏晋〕陶渊明

岁在辛亥,月惟仲秋,旬有九日,从弟敬远,卜辰云,气永宁后土。感平生之游处,悲一往之不返,情侧侧以摧心,泪憨憨而盈眼。乃以园果时醒,祖其将行。呜呼哀哉!

於铄吾弟,有操有概。孝发幼龄,友自天爱。少思寡欲,靡执靡介。后己先人,临财思惠。心遗得失,情不依世。其色能温,其言则厉。乐胜朋高,好是文艺。遥遥帝乡,爱感奇心,绝粒委务,考槃山阴。淙淙悬溜,暧暧荒林,晨采上药,夕闲素琴。曰仁者寿,窃独信之;如何斯言,徒能见欺!年甫过立,奄与世辞,长归蒿里,邈无还期。

惟我与尔,匪但亲友,父则同生,母则从母。相及龆齿,并罹偏咎,斯情实深,斯爱实厚!念畴昔日,同房之欢,冬无组褐,夏渴瓢箪,相将以道,相开以颜。岂不多乏,忽忘饥寒。余尝学仕,缠绵人事,流浪无成。惧负素志,敛策归来。尔知我意,常愿携手,置彼众议。每忆有秋,我将其刈,与汝偕行,舫舟同济。三宿水滨,乐饮川界。静月澄高,温风始逝。抚杯而言,物久人脆。奈何吾弟,先我离世!

事不可寻,思亦何极?日徂月流,寒暑代息。死生异方,存亡有域,候晨永归,指涂载陟。呱呱遗稚,未能正言;哀哀嫠人,礼仪孔闲。庭树如故,斋字廓然,孰云敬远,何时复还?余惟人斯,昧兹近情。蓄龟有吉,制我祖行。

望施翩翩,执笔涕盈。神其有知,昭余中诚。呜呼哀哉!

祭石曼卿文

〔宋代〕欧阳修

维治平四年七月日,具官欧阳修,谨遣尚书都省令史李敭,至于太清,以清酌庶羞之奠,致祭于亡友曼卿之墓下,而吊之以文。曰:

呜呼曼卿!生而为英,死而为灵。其同乎万物生死,而复归于无物者,暂聚之形;不与万物共尽,而卓然其不配者,后世之名。此自古圣贤,莫不皆然,而著在简册者,昭如日星。

呜呼曼卿!吾不见子久矣,犹能仿佛子之平生。其轩昂磊落,突兀峥嵘而埋藏于地下者,意其不化为朽壤,而为金玉之精。不然,生长松之千尺,产灵芝而九茎。奈何荒烟野蔓,荆棘纵横;风凄露下,走磷飞萤!但见牧童樵叟,歌吟上下,与夫惊禽骇兽,悲鸣踯躅而咿嘤。今固如此,更千秋而万岁兮,安知其不穴藏孤貉与鼯鼪?此自古圣贤亦皆然兮,独不见夫累累乎旷野与荒城!

呜呼曼卿!盛衰之理,吾固知其如此,而感念畴昔,悲凉凄怆,不觉临风而陨涕者,有愧乎太上之忘情。尚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