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书

老去有馀业，读书空作劳。

时闻夜虫响，每伴午鸡号。

久静能忘病，因行得出遨。

胡为良自苦，膏火自煎熬。

忧来驱我行，困来驱我睡。

文章堆案头，时复一开视。

岂能皆通说，偶然聊适意。

骏马骤平途，里程何足计。

万象罗目前，忽为尘所昧。

虎豹贵搜猎，狐兔从委弃。

五鼎虽共珍，闻名岂知味。

均此一卷书，今日与昨异。

求名无欲速，要当毕斯世。

古人不为经，言动人偶记。

悲哉汉诸儒，白首闇文义。

松风并竹响，万籁皆笙竽。

高韵清入云，琅琅读我书。

懒癖长畏人，畏人人迹疏。

竹叶扫空阶，白云抱前除。

良宵孤灯坐，酌茗陈编铺。

颇似侣羲皇，聊复赓唐虞。

疏钟散丛林，宿鸟巢高柯。

月印水晶帘，风袅博山垆。

眼明心亦快，时探罔象珠。

愧彼斲轮者，糟粕真蘧庐。

夕阳下山暝，篝灯坐中庭。

缥帙乱几案，寒茫射奎星。

绢绢云边月，移光照疏棂。

恍然若自得，碧水涵圆灵。

善恶何所召，持鉴以照形。

不铸考父鼎，乃勒燕山铭。

呜呼彼何人，苍天正冥冥。

吾年日衰老，复值离乱世。

穷居人迹稀，白昼柴门闭。

从来腐儒状，自不厌粗粝。

晨起摘园疏，晚菘颇甘脆。

饱食无所为，摊书喜晴霁。

清兴曾不孤，同志有吾娣。

奥旨共钻研，道义相砥砺。

为日苦不足，夜夜镫膏继。

童孙侍隅坐，似解闻孝悌。

家法守一经，长为子孙计。

可奈纲纪颓，邪说众为蔽。

六经将灰埃，把卷时陨涕。

放翁白首归剡曲，寂寞衡门书满屋。

藜羹麦饭冷不尝，要足平生五车读。

校雠心苦谨涂乙，吟讽声悲杂歌哭。

三苍奇字已杀青，九译旁行方著录。

有时达旦不灭灯，急雪打窗闻簌簌。

倘年七十尚一纪，坠典断编真可续。

客来不怕笑书痴，终胜牙签新未触。

忧世终何补，忠怀怅不平。

收回长太息，翻作短歌行。

是事且复置，今人谁可盟。

湘中千树橘，墨墨了馀生。

莫从有字句处读，劝君须读无字书。

世上俗儒宁解此，拖姜转土注虫鱼。

力不扶微学，心犹守旧闻。

壁间科斗字，秦火岂能焚。

傍砌看黄奶，临池诵子虚。

顾惭虽耗忘，聊复惜居诸。

屋上两鸲鹆，波间双鲤鱼。

疑他不识字，何事也听书。